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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连天”的修辞

小编:

锦绣藻绘,丽物天光,皆在语言生成之时呈现,可谓“飞鸟连天”的修辞。

“飞鸟连天”的修辞,可用来论兰波的《彩图集》。

读法国天才兰波的《彩图集》,我看见了一个纵横古今的读者。那个人的身影漂浮不定,姑且就是我古往今来的身影。

那个人曾经接受兰波的邀约,在山谷中行走,一起亲近万物。他们一路为事物命名,为人生的欢欣与悲戚命名。他们一同登上了一座高原,竟不知自己置身在语言中还是在世俗生活中。兰波咏出了他的《出行》一诗:

看厌,幻觉逢生于每块云天。

受够,市嚣尘上,黄昏,阳光下,都依旧。

识透,人生的站口,呵,繁华与幻象!

出行为了新的爱和新的声音!

每次咏叹或书写,都是一次出行。吟者一旦出行,就会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相遇,与所有遇见的、想象的事物相遇。人与物,同时开花结果,在绽放与泯灭之间。兰波写出了我的身影,一个古今游荡者的身影。因此,他的“看厌”“受够”与“识透”,即是我的“声音”。出行,是将自己抛掷出去,像飞鸟一样自我凌空抛掷,在那无限绵延的高蓝之下。

出行者出行,使语言破开沉寂。这是语言的自我超度。其实沉寂无法破开,即便折翅苍天,也无法破开,像光的沉寂与蓝的沉寂在空天相撞,彼此无法破开。

语言的飞翔在飞翔的时刻就失去意义,但出行在继续,抛掷的飞翔还在继续。

抛掷,人和事物的出行,只生成语言。诗文中的人和事物,被语言的天罗地网控制。但飞翔还在继续。

好的诗文,创造了无限多的出行者,创造了诗文中所有事物的飞翔。

创造事物,让自然中的事物放弃自身;创造人,让生活中的人放弃庸常的生活;人与物相互创造,彼此放弃,犹如声音,不得不放弃音符。音符在飞翔中纷纷坠落。正如刘勰创造了他的五十阕文心,五十种交错混响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放弃;司空图创造了他的二十四种花开,二十四种凋谢,二十四个瞬间的凌空抛掷。

飞翔永远在放弃的途中。瞬间不断地稀释为永恒,飞翔不断地停歇,然后又创造瞬间。

出行,即放弃。放弃是生命的语言,这种语言与诗文的语言合二为一。

出行没有目的,没有归宿。正如好诗文反对牢笼,即便理论如锁,缀满了门框。

兰波是古今的兰波,我是古今的我。兰波和我的飞翔,如兰花锁的飞翔。

好文章在出行者的心中,犹如空谷幽兰在春天出行。

在兰波和我的心中,有一堆出行的辞藻,蹦跳不已,然后凌空抛掷。

色彩和音符在朝霞中抛掷。

兰波《彩图集》中的所有词一起飞翔时,是飞鸟连天,穿过春夏秋冬,穿过大漠孤烟。

“飞鸟连天”的出行、抛掷,是所有好诗文的文采和心灵之象。

好诗文,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子,都是一只或无数只孤单的飞鸟。一个词的飞翔,一个句子的飞翔,所有词和句子的飞翔,创造了“飞鸟连天”的形式,无穷无尽,飞过瞬间和永恒,创造瞬间和永恒。

词在繁衍,犹如飞鸟在放弃的途中。一只飞鸟,繁衍另一只飞鸟;飞鸟繁衍一群飞鸟。词和句子,作为刷新隐喻的单纯鸟儿横空飞翔,阔别古今。在词和句子之外,在无穷无尽的鸟儿飞翔之外,没有心灵,没有意义,更没有诗。因为在词和句子之外,没有时空,也没有心灵之鸟的抛掷,放弃。

词和句子在飞翔中开显,在放弃中被激活。

兰波的心灵就是被激活的形式。兰波在《童年》中咏叹:

树林里有一只鸟儿,它的歌声让你停下并把你染红。

此时此刻,树林里的那只鸟是一个词藻,是兰波,也是春天的燕子之王。鸟儿的歌声,把兰波和燕王染红。“歌声”是旋律,“染红”形色,旋律和形色彼此相遇,彼此抓住不放,却彼此陌生如铁。“染红”,这个动作或形态,反对既定诗意。伟大的诗,是反诗。伟大的诗,将既定的诗意抹平,呈现出“染”和“红”涂鸦的真拙素朴。“染,红”,是自然神性的自觉显现,在它显现之时,诗之“本质”逃之夭夭。“染,红”,是“现象”的一对引擎。

彼此抓住不放,然后飞翔。飞翔者谁?心灵、语言、兰波、燕王、旋律、形色,都在飞翔。飞翔者作为“现象”相互裹挟,作为“光”彼此照见。兰波照见燕王,燕王也照见兰波。照见是对抗陌生,是无奈的抓住。当然,麻雀不会抓住鸿雁,玻璃不会抓住钻石,牛粪不会抓住玄铁。

被抛掷者、飞翔者兰波,在抓住燕王时,还在吟唱《童年》组诗的第三阕:

有一口没有鸣响的钟。

有一片沼泽地里一个白色野兽做的窝。

有一座下沉的教堂和一面上升的湖。

有一辆弃置在矮树林里的小车,或身披缎带正沿着小径飞奔而下。

只因被“无”的无奈抓住,所以,才无辜地说出“有”。用“有”激活“无”,兰波多么坚定地振翮而飞。当无限多的“有”纷至沓来,兰波的面容逐渐清晰,犹如翅膀和眼睛的穿透力量那样清晰。无限多的兰波,即是无限多的“有”的新生。

兰波和燕王,既不是形而上学,也非形而下,他们是啪嗒学①的两个引擎,两只翅膀,两朵飞翔着的“现象”之花。

兰波继续吟唱《童年》第三阕,踩着“啪,嗒”两个节奏。“啪,嗒”,即“兰波,燕王”。

第一个被辞藻抛掷的兰波,是一口钟。沉寂的钟,是心灵中飞翔的沉寂。这个沉寂多么可怕,它有语言,但失去了语言。天才如一口钟一样,使语言失落。鸣响即是失落的鸣响,鸣响是短暂的,沉寂才是永恒。但最可怕的是,永恒并不存在,它是一堵虚无的高墙,既不能破壁而飞,又不能翻越。兰波作为一口钟,它兼有永恒和瞬间两只翅膀,像燕王的困境一样,处于振翮飞翔的自明和荒芜之境。 第二个被辞藻抛掷的兰波,是一个被光芒塑造的小小的水塘。这个水塘,看似一个野兽的窝。如此精确的比喻,使一种清晰的事物化为另一种明亮的事物。光芒是明亮的水,是白色的野兽,窝是水、光芒和野兽同构的“现象”,是兰波在沼泽地里停留和新生的样子,是天才的自我生成。白色的野兽是现象,窝是现象,“做”这个动作,却是一个恍若隔世的光影肉身。

第三个被辞藻抛掷的兰波,是“一座下沉的教堂”和“一面上升的湖”。教堂下沉,湖上升。两个视觉的“现象”,犹如两个诗意的板块,被现象开显的力量移动,处于永远的下沉和上升之中,像两块神话传说中的飞毯。教堂的下沉,是“教堂”这个词的能指和所指一起下沉,而一面湖的上升,只是能指的上升。这是童话中迷离心灵的视觉,这个视觉甚至将“教堂”的所指消解殆尽。儿童的视觉中没有沉重的所指,没有人为的价值观。人与自然在这个如鸟儿直观飞翔的视觉中,彼此无挂无碍,正等正觉。

第四个被辞藻抛掷的兰波,是一辆童话中的小车。

从“一辆弃置在矮树林里的小车”,突然转换到“或身披缎带正沿着小径飞奔而下”,小车如一只神话之鸟,一会儿停下,一会儿飞起,一静一动,变幻形色,推出“现象”之直观。一个句子中,词语的飞翔竟然如此复杂,静如铎,动如兔,只有天才兰波等能让一个句子如此转化,而不受意识形态“深度”的干扰。我感到,兰波的单纯,就像我妈妈的儿女,与我天生就是兄弟。

第五个被辞藻抛掷的兰波:

有一队穿着戏服的矮小的喜剧演员,在穿过树林边界的路上被瞥见。

这队喜剧演员,是“飞鸟连天”的一队言辞。他们只是被瞥见,在那树林的边界。他们像一堆蘑菇,穿着彩色的戏服,他们并不表演,他们的美在于没有内涵,没有所指目标。森林、空地,是舞台但不表演,因为辞藻的出现就是欢欣本身,无须舞台表演,更用不着舞台语言。瞥见者是谁?是一双没有被形而上学和形而下之物污染的眼睛,是摇曳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灵性之光华。光华即光华被瞥见本身。

第六个被辞藻抛掷的兰波:

最后,当你又饥又渴,有一个人在身后驱赶。

童年的飞翔是那么孤立,那么陌生,那么忧伤。忧伤之间相互咏叹。陌生和忧伤作为纯粹的生命现象,带有莫名的恐惧,因为“有一个人在身后驱赶”。这个驱赶的人,并非一个具体的人,或许是无数个人,而其中一个追赶者,是“成长”的黑洞,一个深渊的拟人,一种不可抗拒的、生命时空转换的惯性力量。这种可怕的力量,不停地将稚拙神性的光华抹黑。光阴之刀在修剪幻想的翅膀,最后将翅膀彻底剪除。每一次出行,每一种飞翔,每一点纯真光影,都被驱赶。

天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被驱赶的人。所有的天才,都被驱赶。

心灵至真至纯的天才,是圣徒。兰波在《童年》组诗第四首中咏叹:

我是圣徒,跪在露台上祈祷,――就像那些太平洋野兽吃着草直到巴勒斯坦海。

从矮小的喜剧演员,到“吃着草”的“太平洋野兽”,兰波和他的辞藻,犹如万卷春光中的阴影,摇曳、动荡、疯狂不已,但又寂静无声地被放牧于苍天之下。兰波和他的辞藻义无反顾地生成,而到生成之时,即戛然而止,让被意识形态控制着的那些心灵措手不及。

兰波的想象力,是拨弄苍茫的现象直观之运动,要么你被屏蔽,要么你无法回避地被他创作,当然你也创造了他。兰波的诗篇,是啪嗒学的狂欢。正如吉尔・德勒兹在《海德格尔鲜为人知的前驱者:阿尔弗雷德・雅里》一文中说的:“现象不指向一种意识,而是指向一种存在,即现象的存在,它恰恰存在于现象的自行出现(se-montrer)中……无―用处,无―意识,它是啪嗒学研究的对象。”②

啪嗒学之“啪嗒”,即是“飞鸟连天”的振翮之声。

好诗文的修辞,到现象为止。而劣等的诗文,则意在制造深度隐喻的诸多是非。“飞鸟连天”的隐喻,是现象自身“自行出现”的隐喻,它在拒绝深度隐喻时,使现象的飞翔熠熠生辉。“飞鸟连天”,在天为云,在地为物,在春为花,在秋为果。万千辞章,风标天下。

①啪嗒学(Pataphysique)是一种看似荒诞的玄学。它是反对形而上学和学院派技术逻辑的一种主观现象学。它意在通过想象力的创造,解决文学艺术和哲学问题。是一种综合了包括达达主义在内的后现代主义解构精神的学派。

②吉尔・德勒兹:《批评与临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第1版,第1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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