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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梦春朝 2014年1期

小编:

『楔子』

曲云深再次坐在束影河畔抚那首《凤蝶飞》,已是五年后。

早春的日光伴随着悠长动听的琴声,似珠盘掉落,辗转迂回。

他已在这朝颜树下坚持弹奏了整整五年,只为守着朝颜花开。

全洛花国的百姓都知,这朝颜树在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全部落败后,再也没有长出花蕊。

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曲云深却在花落的那夜突然惊醒过来。

他在梦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花颜落了败,来年春暖花开,你,还会来等我吗?”

后来他在凤羽阁的小舟上想以命换这个声音主人的去向,凤羽阁的主人夙愿却告诉他:“你没有资格以命换命,因为你的命是别人换给你的。”

曲云深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愿意用以命换他幸福安康的,必定是挚爱他的那个人。

从那时候开始,他日日来到束影河畔,抚琴笙歌,期待朝颜花开。

期待与她再次于花树下相逢。

壹・『朝颜花』

这盛产花卉的洛花国,众人只知道,朝颜花开艳丽无比,芳香十里。却并不知朝颜花之所以会开,并不是因为气候与土壤,而是因为一种叫朝颜的蝴蝶。

它每年春季落在朝颜花上,朝颜花沾了它的磷粉,才会开出艳丽的花朵。

这种蝴蝶原本生活在千里之外的索拉峡谷的蝶羽族中,只因有一只蝴蝶爱上了一介凡人,不惜触犯族规,来到了这洛天大陆的洛花国,才促成了朝颜花的盛景。

我的娘亲就是那只逃离索拉峡谷的蝶羽族人。因叛逃蝶羽族,她被族长施了封印,再也没了法力。

她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因我爹患了重病,她和夙愿进行了生命的交换。

夙愿是凤羽阁的主人,洛天大陆的众人皆知的一个传说,他存在于一叶扁舟之上,终日随风而行,以收集人的性命为生。听闻他可帮任何人实现心愿。只要你舍得付出你的性命。

娘随着爹考取功名,在他封官那日却娶了将军之女。当时虽怀着我,却只能忍痛做小。

我比妹妹先出生,因为长得丑陋,大娘不许任何人提及我的存在。

而这么多年,爹爹虽有心,却碍于大娘的身份和家中的地位不敢明着对我们好,哪怕每次见娘都只是来去匆匆。

娘死的那晚我跪在爹爹的房门前,求他去看娘最后一眼,可是任我喊哑了嗓子,他都没有出来。最后是妹妹一桶凉水浇醒了我:“你就是喊破了喉咙,爹也不会理你这个丑八怪的。”我望着紧闭的房门,深知爹爹不会从里面走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目睹薄情寡义,有种唇亡齿寒的刻骨。

娘亲的尸身被姥姥带回拉索峡谷,她临走时抱着我说道:“颜儿,蝶羽族女子及笄之日便能化蝶,但你孤身一人是飞不回索拉峡谷的,你一定要等姥姥来接你。”

等姥姥来的日子冗长而煎熬。因思念娘亲,我日日夜里去束影河畔的朝颜树下看朝颜花开。

娘说因为朝颜花她与爹相识,从此天涯海角,就想追随他。

我不知娘为何会爱着连她性命都护不住的男子,爱得那样痴,那样无怨无悔。

直至那一日,我遇到了曲云深,我才明白,爱是这世间万物最容易让人沉迷的东西,让人甘之如饴,甚至忘却生死。

贰・『曲云深』

曲云深是洛花国无人不晓的才子。

十岁便在御前成诗,得到天子赞赏,十五岁拔得状元,加上生父乃朝中左相。一时间,名冠洛花国。

可是他这人清高自傲,唯独爱诗词歌赋,终日留恋轻音雅士,无心报效朝野。

这让曲相爷颇为头痛。

那晚子时我在去束影河途经的胭脂巷中遇到他。

他在胭脂巷与飞贼纠缠,那飞贼欲抢他手里的那把紫檀古琴,端起手中的刀正要朝他砍下去,我一把捡起巷子边的竹棍朝那飞贼头上砸了过去。

飞贼“扑通”一声倒地,我从未打过人,一时愣在原地。曲云深睁大了眼眸看着我说:“傻站着干嘛?快跑呀。”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曲云深一把拉过跑开,路上我仅听见耳边穿堂而过的风声,以及曲云深手中传来的温暖,如梦如境,恍惚得有些不真实。

待到束影河畔,我们才停下脚步,迎着河畔的花香,我们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目光落在紧握的双手,不免有了一丝羞怯,急急的将手抽了回来。

“姑娘深夜外出不怕遇到歹人吗?”他问我,凝视我戴着面纱的脸。

“遇到歹人更好,死了倒也清净。”我迎风而立,望着束影湖面叹息。

“小小年纪怎能把死挂在嘴边?”他宽慰我,“我想你定是和家人吵架了才赌气外出的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可好?”曲云深把我当成与家人闹脾气的刁蛮千金。

我难得来了兴致:“公子别忘了,你的命可还是我救的呢。”

“我知你是个厉害的丫头。”他唇边漫开一抹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他的手掌宽大温暖,从未有人这样温柔的对我。

那夜他在湖畔抚琴,袅袅琴音中,曲云深一袭白衣,鬓若刀裁,修长的手指仿若行云流水般肆意拨弄着琴弦,琴到深处他慢慢的闭起了眼,似沉静在这美丽的仙境中不愿醒来。

我被他的琴声感染,随音起舞,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身姿轻盈,化身成一只蝴蝶飞在朝颜花中。

我忆起,这便是姥姥说过的化蝶,它能随朝颜花的颜色而变,心思悸动皆因身旁的人。

我慌忙的变回真身,曲云深这才睁开眼睛,好在并未看到我化蝶的模样。

曲落之后他送我回阮府,将他身上的水貂毛披风一把拢在我的周身,仔细叮嘱我:“以后莫要夜里出来。家人会担心的。”

因他这句话,我眼中的泪险些要落下来,他哪里知道,这阮府之大,却再也没有我的家人。

“开心些,以后我会来看你的。”曲云深温柔的说道。

那是我十五年来经历过的最温暖的一日,虽然我蒙着面纱,他看不清我的容貌,可是他给我的关怀与温柔,足以让我在日后的岁月中想念许久。 叁・『错认』

夙愿在后来曾问我:“小蝴蝶,若你那日没有戴着面纱,是否就不会与曲云深错过?”

我不知这个假如是否存在。

我只知道,因为面貌丑陋,我不被允许告知人前,全洛花国的人只知,尚书府有一位千金小姐名叫阮梦蝶。而我的名字却从未被人提及。

所有人都只喊我阿颜,朝颜花的颜。

可是我并不如朝颜花那般艳丽美好。

因为丑陋我遭受了太多的伤害,我害怕曲云深看到我的真实样貌之后会怕我,甚至讨厌我。

我只能一再的躲避他,至少在他心里,我还是一个美好的幻象。

曲云深是在半月后爹爹的生辰上来的阮府。

彼时寒冬已经过去了大半,整个阮府上下热闹异常。我穿着粗布麻衣,缩在没有碳的南苑缝一只蝴蝶图案的香囊准备给爹爹送去。

不是重礼,却是娘生前用朝颜花汁调配的香料与蚕丝制成的云锦布,本是要给我做衣衫,却被阮梦蝶剪破了,我偷偷留了一小块,现下只够缝制一个香囊。

我拿着香囊刚走到阮府的蝶花园中,一眼便看到了曲云深。

他随她父亲来阮府贺寿,半月未见,他依旧一袭白衣,束发明眸,肌似雪莲盛开,头顶的花树透过温和的日光筛到他的身上,落拓成一道倾城的光影,让人忍不住驻足。

他拿着一管玉箫,吹着那夜弹给我听的曲。

他真的守约来看我了,我有一些喜悦,准备上前的时候,却发现有一抹粉色的身影早我一步站在他的面前,流云锦绣翠绿袄,下摆垂坠着如少女梦幻的璎珞。

那是仅小我一岁的妹妹阮梦蝶,她盈盈含笑的站在曲云深身侧,声音酥暖的喊道:“曲公子,你是来看我的吗?”

曲云深愣了一愣,看着眼前美丽的人儿,似乎在辨认她是谁,阮梦蝶又道:“曲公子半月前才送我回来,这会儿就不认识我了吗?”

曲云深狐疑的问道:“你的声音怎么不哑了?”

“在府中调养了半月已经慢慢好转了。”阮梦蝶对答如流,仿佛她与曲云深早已相识。

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曲云深这才笑道:“原来是阮家小姐阮梦蝶,失敬失敬。”

阮梦蝶一下跳到百花园的秋千上说:“曲公子,帮我摇秋千吧。”

曲云深的眼底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在灿灿的日光下,晃得我心里有些绞痛。

我这才想起半月前我回家的那晚,阮梦蝶明明看见了我,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奚落嘲讽我。

原来她目睹了曲云深送我回来的一幕,牢牢记在心里,趁着今日,冒充了我。

我了解阮梦蝶的心思,佳人爱才子,何况那人是才貌足以倾国倾城的曲云深。

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从那夜与曲云深道别,我所有好看的衣衫都被阮梦蝶剪碎,只能穿着下人的粗布麻衣,吃些粗茶淡饭,在府中煎熬的等着姥姥将我带回索拉峡谷。

那个在曲云深眼中厉害的小丫头,不过是阮府里任谁都可欺凌的无人承认身份的大小姐。

曲云深与阮梦蝶荡秋千的画面,映衬在蝶花园中,美好得让我不忍再看。

转过身,捏着手中那寒酸的贺礼,慢慢的走回了破旧的南苑。

肆・『惧怕』

那日后阮梦蝶让我去她身边伺候,爹不忍,刚想替我说句话,就被大娘凌厉的眼神盯了回来。

“到底是姐妹,姐姐照顾妹妹本也没什么不妥。”大娘一句话,我便被打发到阮梦蝶身边伺候。

阮梦蝶在我过去伺候的当天,就当着府中众人的面将我脸上面纱扯了下来,我没了面纱顿时惶恐异常,阮梦蝶却笑着把面纱拿在手中说:“这么丑,有什么可遮掩的,我就是要曲公子看见你的脸,对你感到恶心。”她将面纱放在烛火上烧毁,得意的靠近我身边道,“你娘是个狐媚子,她抢走了我爹对我娘的爱,我也要你看着我幸福,我想那种感觉一定很不错。”

她让我给她端茶递水,洗脸洗脚,入夜却还要为她坐在长廊守夜。

寂静深夜,我忍着寒意,告诉自己,这样的煎熬终究会过去,姥姥定会来接我回索拉峡谷,我会变成真正有法力的朝颜蝴蝶,在娘亲出生的地方长命百岁。

曲云深常常来看阮梦蝶。

他教她抚琴,带她去游船,告诉她那首曲的名字叫《凤蝶飞》。

这些或许本来是要说给我听的话,现在都给了阮梦蝶。

阮梦蝶故意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让我给曲云深送茶,没有戴着面纱的我,拿着茶盏的手都在发抖,曲云深接过我的茶盏时便瞧见了我的脸,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丝惊诧,虽然只是短促的一瞬,却被我看在眼底,而阮梦蝶在旁边故作天真的说:“我家婢子吓到曲公子了吧?”

“没有,没有。”曲云深慌忙解释。

“这婢子自小就丑,没人愿意要她,我看她可怜,求娘将她带在身边,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阮小姐真是好心肠。”曲云深夸道,目光落在她美丽的容颜上,却不再看我。

我慢慢的退出房中,春意绵绵的暖日,我竟浑身冰凉,连走路都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蝶花园里。

曲云深终于看见我丑陋的样貌了,他害怕了,虽早就料到是这样一幕,但发生的时候却依然控制不住的失落,仿佛血液凝固,脑海一片空白。

后来有人将我扶起来,温柔的在我耳边问:“摔疼了吗?”

我转头,看到正准备离去的曲云深,我吓得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曲云深一定想不到,那个曾经在束影河畔与他交谈斗嘴的姑娘,现在就连与他对视都失了勇气吧。

伍・『落水』

有些东西若是没有揭开,都能假装美好,若是一旦揭开,鲜血淋漓的被伤过之后,也就麻木了。

我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他们从疏离走到亲昵,看着他从喊他阮小姐,到喊她梦蝶。

他渐渐不再惧怕我的长相,好多次在府中看到我,学着别人喊我:“阿颜。”

他会走到我的面前,冲我温柔的笑,开口说的却是:“你知道梦蝶喜欢什么东西吗?”他总是迫不及待的想了解阮梦蝶的喜好,将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为她做她喜欢吃的彩云酥,为她走遍洛花国买朵雀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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