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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到了 2014年2期

小编:

春节就要到了,外出打工的人像归林的鸟开始回家。张郎今年能不能回来,村里人议论的最多。时不时有人问张礼春,您儿啥时回来过年?

快来了。村里这么多人在问,张礼春似乎有些不耐烦。

尽管他这样回答,人们仍半信半疑。去年张礼春就告诉村里人,说他儿回家过年,最后也没来。

人们算着,张郎有三年没回家过年。在村里人眼里,张郎身材不高,瘦瘦的,整天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别人问一句他哼一声,别人不问,半天也不见他说一句话。谁也没有想到,几年不见,张郎在外面竟成为呼风唤雨的人物。

对张郎的回家,村里人都很期待。

去年春天,一辆警车停在张礼春的门口。惊动了全村的人,平时,除了有几条狗在墙根旁无精打采地跑动,连个人影都很少看到。

都不知张礼春犯了什么事,村长张东洋在门口拦着不让人进。人们在门口嘀咕了半天,两个警察出来门开车走了。张礼春脸灰灰的,蹲在门口吸烟,屋里他老婆的哭声高一声,低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出了什么事,警察来干什么?村里人最想知道,这个时候又不能问张礼春,问他也不会说,都围在村长张东洋身边,他说,张郎杀人啦!

张郎会杀人?这叫村里人感到吃惊。整天闷声不语,三棍子压不出个响屁来,他会能杀人。

杀了还不止一个。

村里人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人们默默地聚在张礼春门口,伴随他老婆的哭声长吁短叹。张礼春的闺女玉莲定是听到了消息,骑着摩托车驮着婆婆匆匆赶来,这时已是中午,人们逐渐散去回家吃饭。

出了这样的事,新庄再也无法平静,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张郎杀人的事。

张郎杀人,在村里有几种版本。

一、 张郎在外打工,和一个女人好上了,谁知那女人是个骚货,又挂上了别人,被张郎堵到屋里,他打了那男人。那人带着人来报复,张郎一气之下,捅死了两人。

二、张郎和另一伙人争地盘,互不想让,两伙人打起来,砍死对方几个人。

对第一个版本,刘桂林最不认可。这是他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新闻,告诉了老伴,不知怎么扯到了张郎头上。

事情的真相只有张礼春知道,他整天不出门,窝在家里,村里人也不想打搅他。俗话说,杀人偿命!张礼春在家里正等着给张郎准备后事。

张家要绝户了!邻居都为张礼春难过,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帮他。

下雨天,人们没事便聚到刘桂林家打牌。这是麦收后的第一场雨,雨虽不大,淅淅沥沥从夜里下到现在,仍没有停的迹象。人们似乎看到秋后的丰收,话语中净是感谢老天爷的话。

张礼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老伴一拉刘桂林,他看到张礼春心里一怔,心想,他几个月没出来了,看他样子像没事的样。两人的眼光一碰,张礼春还没等刘桂林问话,笑着说,张郎来电话了,春节回家过年!

张礼春的话像雨天的雷把屋内的人都震住了。几个打牌的人都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张郎回来过年?刘桂林问。

回来过年。

刘桂林等人还想听张礼春说点什么,张礼春又像以往那样,头低着默默地吸烟。

刘桂林问,礼春,我听说张郎在外面杀人啦?

张礼春摇摇头,杀人了不假,没他的事!

刘桂林又问,杀人了,他没事,谁有事?

张礼春说,我问张郎了,他没事。

几个打牌的人停下来,屋内的人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雨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

张礼春一走,人们开始议论,王国宇说,张礼春说的啥鸟话,杀人了,他儿没事!

现在的事,难说,用钱能摆平。

王国宇嘴一撇,拉倒吧,人命关天,会没事!张郎有啥钱?张礼春是不是自己哄自己?他看没人给他说个明白,手一挥,打咱的牌!

张郎还活着,确实没事,这已得到证实。张礼春家没电话,张郎打电话总是打到邻居秀菊家里,秀菊再喊张礼春。

是张郎!秀菊说,我听得真真切切。我还问他,你还活着?婆婆骂我,嫌我说话难听。周围的人被她逗得乱笑。

在村里人眼里,张郎不再是身材矮小蔫儿吧唧的形象,而是横行街头、吹胡子瞪眼的黑社会老大。经村里人口口相传,张郎的形象和行为越来越具体。张郎在深圳是黑社会的老大,手下有一二百人。村里人都看过电影、电视,黑社会的老大个个都戴着墨镜,光着上身,身上刻满张牙舞爪的图案。他们走起路来摇头晃膀,不可一世,想吃啥吃啥,看谁不顺眼,吆喝一声,拉过来就打。

王国宇问,过去说书唱戏,山大王占山为王,这黑社会老大跟他们是一个样?

刘桂林说,差不多。

王体广说,张郎出个门,后面都得跟一班子保镖!

不光保镖,还有女秘书,开小车的。刘桂林说,黑社会的老大,那不是闹着玩的。

听说他资产有千多万!王体广羡慕的啧啧有声。

王国宇最烦听这句话,他问,张郎要有钱,他爹连个手机也没有,整天在秀菊家打电话。

王体广说,这是不露富,听人说,他姐姐这次一下盖了六间楼。

王国宇想听听其他人的话,屋内有几个人都证明王体广的话是真的。

张礼春这是啥命!王国宇心里有些酸,他儿子王劲松也在外地打工,长的身高马大一表人才,没想竟被张郎盖住了。最让王国宇嫉妒的是,张礼春在村里的地位像地里的芝麻――节节高。

过去村里人聚在一起说话,谁也没有在乎过张礼春。他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走的,人们不想问也不会去问。他总是静静地蹲在一边听人们说话,从不插言,似乎人们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现在不同了。看见他过来,人们都会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有人还会把凳子让给他坐。只要他一开口,人们议论的其他话题都会撂下,专注地看着,听他说话。有时张礼春也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咸不淡上下不着调,但周围的人总是频频点头,就像在听村长讲话。 王体广的羊被人偷了,报案到派出所,半个多月没破案。王体广觉得家里不顺,便把亲家请来破解破解。他亲家是个风水先生,和王国宇是小学同学,中午喝酒时便把他喊过来陪客。王体广叫媳妇去请张礼春,他媳妇瞪着眼摇着头不干。两家的责任田挨着,张礼春犁地时多占了王家半犁地,王体广和张礼春差点打起来,为这事两家多年几乎不说话。他媳妇一听要请张礼春,骂王体广下贱糊涂,村里请谁都不能请他。

王体广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村里不请谁也得请他!

两家不搭腔,请他干啥?

越不搭腔,越得请他。

王国宇从心里看不起张礼春,也劝王体广不要请张礼春。

不行!王体广说,俺两家有过节,越这样越得请他。他儿是干什么的,玩这个的!王体广的手像握住一把刀,在空中砍来砍去。咱得罪不起,咱俩谁经得起他砍!

王体广的话吓得他媳妇脸发白,乖乖地去了。不一会,他媳妇转回来,没好气说,拿个脸向人家腚上贴,人家说牙疼,不能喝酒。

王国宇在一旁冷冷一笑,啥东西,越架越向身上屙!

王体广说,我去请!

张礼春不是牙疼,他不想来。两家不和睦,到王体广家喝酒又不能空着手,花一二拾元买瓶酒,吃这顿饭算着不划算,还不如买只鸡自己炖着吃。他看王体广来,知道推不掉,嚷着要去买瓶酒。

买什么酒,咱两个客气啥!王体广说着拉住他的手,张礼春半推半就地跟了来。

王国宇本来心中就有些不快,王体广让张礼春上坐,张礼春也没谦让就坐下来。王国宇想,王体广是请他亲家,让你陪客,论年龄还不如我大,你咋能坐在上首。

王体广敬酒时,王国宇更看不惯他的窝囊劲。王体广倒满一杯酒,腰弓着双手端给张礼春,说,礼春哥,敬你一杯酒!因一点地,咱弟兄俩红脸,这事怨我,你当哥的,不能跟我一般见识!

张礼春本想说牙疼,不能喝酒,见王体广心诚,只好接过喝了。他刚放下杯,王国宇一下给他倒满,说,解和的酒,哪能喝一杯,王体广应该陪一杯。王体广连声说好,和张礼春一同干杯。

王国宇心中不痛快,便想摆治张礼春,他和王体广的亲家一使眼色,说,同学,你是客,又是第一次和礼春喝酒,应该喝个认识酒。

王体广的亲家心领神会,从刚才的对话中,已摸清对方的身份,又不是支书、村长,摆什么谱,请还不来。他是个走南闯北,能说会道的人,张礼春那是他的对手。他摸过两个茶杯,各倒上半杯酒,说,老张哥,咱弟兄俩第一次见面,喝个认识酒。张礼春说好,端起喝了。

你是老大哥,我得敬你一杯,将来也图有个照应!张礼春认为有道理,喝了。

王体广的亲家一会敬,一会劝,一会陪,几个回合下来,一瓶酒大多灌进张礼春的肚里。王体广的媳妇把韭菜鸡蛋、蒜苔肉丝端上来,随即又送来一瓶酒。张礼春晃着手中的筷子,嘴里嘟囔道,吃菜,吃……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从凳子上滑下去。

王国宇笑了,张礼春啥时学的翻跟头。王体广要去拉他,被王国宇拦住,叫他睡一会。

王体广有些不安,张礼春醉成这样,他老婆肯定得怪罪我。他亲家拉拉张礼春,他只是哼哼地睡在那里。王体广说,国宇哥,你帮我把他送走,叫他回家睡去。

王国宇架住张礼春的胳膊,搂住他的腰,晃晃悠悠地送他回家,他老婆正在院里晒稻子,一看,气得把手中的筢子一扔,没见过这样的下贱货!

你给他点水喝。

给他水,他死了,我也不管!

张礼春在村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几乎和村里的“人头”刘桂林并肩。村会计李大龙的儿子结婚,请村里的大老执议事,张礼春也在其中。大老执是村里的总理,凡哪家有红白事,事主都交与他们料理。大老执是村里的头面人物,能充任大老执的人要具备许多条件,要么是户大丁多,有势力,处理事情真要遇到个“刺头”,能镇得住。要么是德高望重,大家服气,方能一呼百应。要么是能说会道,办事周密,这样才能把事主的事办得圆满得当。

张礼春见村里人如此看重自己,知道与张郎有关。村里人怕的不是自己,是张郎。外面的传闻早已传到他耳朵里,闺女玉莲催他几次到深圳去看看张郎,张郎就是不叫他去。儿子究竟在外面干什么,他也不清楚。他想问问张郎,又没有机会,他一接电话,秀菊一家人都会围在身旁,支楞着耳朵在听。他告诉张郎,你回家吧,别在外面混啦!

回家干啥?张郎说。

在家饿不死人家,还能饿死咱。张礼春还要劝,张郎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如果张郎真是黑社会的老大,这个家就完蛋了!上辈子造的啥孽,生这样一个儿。张礼春自觉得比村里人矮了半截,干完地里活,便闷在家里不出门。并嘱咐老婆多磕头少放屁,在外不要乱说话。他看过电视,凡是黑社会的老大没有一个好下场,不是坐牢就是被人家砍死。一到夜晚,每想到外面的传闻,张礼春总是担惊受怕,夜里睡不着觉,就是睡着了,常做噩梦,常梦到张郎浑身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礼春渐渐想开了,心一横,该着三枪死,躲不过一马叉,是死是活随他去吧!想开了,他的行为就有很大变化。过去他走路头低着,腰弯着,靠着路边走得很慢。后来,他发现人们并不讨厌他,他看到的多是讨好和巴结的眼神,人也变得越来越自信。现在,张礼春走路就像村长张东洋,胸脯挺着,两手背在身后,迈着方步。碰到人,没说话之前,总要咳嗽几声,像是喉咙里总有吐不尽的痰。先是人们看着直撇嘴,后来人们想,张礼春的步子迈得合情合理,他不这样迈,谁又该这样迈。张礼春的行为,村里人已经接受,他一咳嗽,人们便静下来,呆在一旁,听他说些什么。

李大龙儿子结婚那天,张礼春学着刘桂林,手里握个茶杯,站在门旁。他当大老执纯粹是个摆设,对婚丧嫁娶里面的程序他一概不知。过去,村里谁家有事,他是个端盘子提壶的角色,听从别人的吆喝。现在,他跟在刘桂林身后,只要刘桂林一说,来几个人搬凳子。他会直着嗓子喊,来几个人,搬凳子!很快就有人答应一声,跑去搬凳子。婚礼中,有什么要办的事,刘桂林给张礼春说一声,张礼春便扯着嗓子喊,一会叫人去干这个,一会叫人去干那个,把人指使得团团转,帽都戴不住。 五

在村里,张礼春最敬重刘桂林,一听说刘桂林叫他,忙颠颠地跑了去。堂屋里,就刘桂林一人坐在那里,面前案板上摆着四个菜。张礼春转身要去买酒,被刘桂林喝住,你要去买酒,不要来了!张礼春只好坐下,心中有些不安。

刘桂林把张礼春面前的酒杯斟满,示意他喝下去。两人一连喝了三杯,张礼春见刘桂林不说话,便沉不住气,说,老大哥,有啥事叫我办的,你尽管说。

刘桂林又倒上两杯,和张礼春碰杯干了。他盯着张礼春,说:来年春天,村里要换届,你有啥想法?

张礼春把帽子抓下来,他不明白刘桂林话的意思,不知怎么回答。

刘桂林端起酒独自喝下,骂道,张东洋不是个东西,还能叫他再干村长吗?

是的,他不是个东西!张礼春说。他知道刘桂林和张东洋有矛盾,张东洋夜里曾爬过刘桂林儿媳妇的墙头,被她骂出来。刘桂林是不是想干村长,他干村长,要比张东洋公道。你干……

哎!刘桂林摇摇头,我干还喊你。他头往前一探,低声说,你干!

张礼春一愣,随即摇摇头,他从没想过当村长。

刘桂林说,你干村长最合适,你是个厚道人,不会作奸耍滑,村里人拥护你;有您儿作后台,你能镇得住场。

不行,不行!张礼春连忙推脱,他自认为干不了。

村长有啥难干的?刘桂林说,各人种各人的地,又不用你管。上面有啥说法,你传达一下就行,有这些人给你托着台,你怕啥!

经刘桂林一说,张礼春有些心动,他觉得村长却也没啥难干的。张东洋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真不配当村长。他试着问刘桂林,我行吗?

哎呀,我说你行,你就行!

张礼春踌躇一阵,说,回来,我给张郎商量后再说。

好!刘桂林倒上酒,和张礼春碰了一下。他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心里很受用。他和张东洋是表亲,但两人有过节,张东洋爬他儿媳妇的墙头,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他早就想扳倒张东洋,只是找不到机会。当村长,好人不想干,也干不了,张东洋他会闹得你不安宁。只有以恶制恶,张礼春是最好的人选。

要巴结张礼春的,不止刘桂林。谁也没有想到,最看不起张礼春的王国宇,也开始巴结张礼春,一有空他就往张礼春家跑。

那天,村里几个人坐在刘桂林家门口晒暖,人们正说着话突然静下来。张东洋从村东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王体广忙站起来,点点头,村长来了?

张东洋咳咳两声,算是回答,他想说什么,停下来,头一扭又走了。

王国宇看着他的身影,突然想到张郎,啐了一口,莫名其妙地说,狼也会吃人!

张东洋听到了王国宇的话,并没在意,快到村西头时,一想不好!王国宇说的狼是不是张郎,这家伙是不是想唆使张郎算计我。真要那样,是要小心点。黑道上的人心狠手辣,多是些胆大没头脑的家伙,经不起人们的鼓动。张郎回来,这些人一鼓动,谁能保证他不上当。他越想越不安,浑身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其实,叫张东洋算计到了,王国宇想的就是这步棋。论关系,王国宇的妹妹是张东洋的嫂子,因这层关系,张东洋家里来个客,常请王国宇作陪,两家常有来往。自从那一夜,王国宇对张东洋的看法彻底改变。

王国宇的老婆住院,他回家拿衣服,夜已深,他看见村口有人影晃过来,走路的样子像是张东洋,他感到疑惑,便避在屋角的一旁。张东洋走到彩云家的门前,掏出手机按一阵,不一会,彩云的院门轻轻打开,张东洋闪了进去。这一幕叫王国宇震惊,他尽管听说过张东洋的种种传闻,没想到张东洋真会下作到如此地步。彩云的男人和王国宇的儿子都在广东打工,年底才能回来。令王国宇担心的是,彩云的西边就是儿子的家,儿媳妇慧琴因孩子小留在家里,帮着自己照顾村头的小商店。如果战火蔓延,会烧到自己家里。说不定战火早已蔓延,慧琴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因为张东洋常去店里买东西,王国宇以为张东洋为照顾亲戚关系在帮自己的忙,岂不知这东西没安好心。男人长期在外,一个女子在家,经不住勾引。王国宇越想越气,摸起一块转,咚地砸在彩云家的铁门上,惊起村内一阵狗叫。

王国宇和张礼春套近乎,就是想叫张郎替自己出一口恶气。最好叫张郎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要不然敲掉他两个丸子也行,叫他永远翘不起头来。

没事王国宇便去找张礼春拉呱,拉近两人的关系。为的是以后唆使张郎干事时,张礼春不要从中作梗。

出外打工的人开始回家,寂寞的小院有了笑声,村内渐渐有了生气。

远处不断有零星的鞭炮响起,预告着春节的临近。天气突然冷起来,细小的雪花在风中拧着旋子飞舞。张礼春告诉人们,张郎明天来。明天是农历二十六。

对张郎的到来,村里人很期待,有的人简直就是盼望。明天回家过年的张郎会是什么样子,人们议论纷纷。

他得坐小车来,不会只一辆小车,十几辆,一个车队。

他身边肯定有几个保镖,光头,戴着墨镜,穿黑衣服。这么多人来,张礼春家能住得下?

张郎来,得给张礼春带来一车好东西,得堆满院子!

……

张礼春一开始打扫房子,除王国宇帮忙外,他又喊来女婿,三个人忙了一上午,才收拾利索。

下午,王国宇去了镇上,为请张郎作准备。二十元一盒的红杉树买了两盒,八十元买了两瓶酒,虽然心疼,咬咬牙还是买了。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这样的烟酒张郎未必能看上,当黑老大的,整天吃得还不是山珍海味。

要请张郎的还有张东洋,张郎已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当了几年村长,他有一个切身的体会:巴结领导,团结坏人。好人得罪的再多都没事,得罪一个坏孩子,他会记住你,不会叫你安宁。有几个人告诉他,谁谁在利用张郎算计他,其中就有他的亲戚王国宇,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最近一段时间,他很少到前边新庄走动,避免增加一些人的抵触情绪。这么多年,张郎没给他留下任何印象,尽管有人把张郎介绍的很详细,他也对不上号。没想到,突然冒出来这个东西,叫他烦心。 他不明白,这样的人政府为啥不把他抓起来,还让他逍遥法外。 他跟张礼春没过节,更谈不上和张郎有过节,这不能保证不会出事。黑道上人出牌多不按套路,不要说打自己一顿,就是当众羞辱,骂几句,也会影响自己的权威。他已安排李大龙,只要张郎回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张东洋的二儿和张郎是初中同学,这是可利用的一张牌。先请张郎吃饭,拳不打笑脸。自己又是村长,地头蛇,他早晚会有用着自己的地方,在外混事的人,他会想到这一点。

风停了,雪越下越大,一团团的雪轻悠悠地落下来,路上白了,屋上白了,田野里也白了,只有那黑黑的树枝在飘落的雪花中影影绰绰。

张礼春告诉王国宇,张郎下午才能到家。

得来不少人吧?王国宇问。

就他自己。

就他自己?王国宇满脸疑惑,随即笑了,他胆子真大!

张礼春说,人少了好,我最怕他到家惹祸!

王国宇说,青年人,正是闯天下的时候,别拘了他的性子。

张郎回来了!第一个看见他的是李大龙。如果不是张郎招呼他,他根本不会想到张郎。张郎黑黑的还是那么瘦,肩上一个灰色的大包,迫使他的头歪向一边。他给李大龙说话时,左手偶尔抹一下脸上的雪花。李大龙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问,你就是张郎?

不是我是谁。

李大龙朝他身后看看,随即嘿嘿地笑,笑得弯下腰手捂着肚子,张郎,全村人都盼着你来呢!他边笑边走,肩头随着笑声耸动。

王国宇到张礼春家时,院里已站了不少人。张郎给邻居们散着烟,不时地拧一下发红的鼻子。王国宇站在刘桂林身边,看到刘桂林一脸失望。张郎走到他俩面前,刘桂林对递过来的烟没有接,问,张郎,听说你在外面发财了?

张郎尴尬一笑,爷们,在外打工,还能发了财。他刚要走,被王国宇拉住,问,张郎,人家说你在外杀人了,是真的吗?

哎呀,操他妈的!您也听说了。张郎推了一下帽子,说,您看我这个样,能杀了人!有一个哥们,帮别人争地盘,叫我跟着去,一人一个砍刀,二百块钱。我操他妈的,我去,我不出手就会被人砍死!不去,又怕黑社会的报复我,我跑吧。他说着笑起来,我工资也不要了,行李也不要了,连夜跑,一夜从东莞跑到深圳!他看着满脸惊愕的刘桂林和王国宇,说,我幸亏跑了,我那哥们叫人家砍死了!他伸出手掌,在脸上一划,头被砍去半边!

刘桂林斜他一眼,没有说话,拍拍身上的雪,转身就走。王国宇跟在他身后,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就知道,张礼春那东西不会屙好屎!

刘桂林长叹了一口气,这是啥事!

张郎的回家过年,像是一幕闹剧,人们由期盼到失望、到添油加醋的贬斥,接下来是嘻嘻哈哈地相互调笑。

王国宇的儿子王劲松是农历二十七到的家,他给王国宇带来一个惊喜,小两口带着孩子逛街,买了一张福利彩票,竟得了十万元的大奖。店主为了扩大影响,带了一帮乐队敲锣打鼓到王国宇家报喜,王劲松胸带红花,就像金榜题名的状元。在院门口,店主和王家人合影,王国宇嘴咧着,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直笑。

晚上,王国宇整了一桌菜,把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来。原先准备请张郎买的烟酒,这次派上了用场。他先是在门前放了一挂万字头的鞭炮,那长时间的噼里啪啦声引来了不少邻居观看。

张礼春当然知道王国宇请客,便坐在家里等王国宇来请。鞭炮放后仍不见王家的人来,以为王国宇一时忙忘了。等一阵仍没动静,他再也沉不住气,出了家门,走到王国宇家门口,看见许多孩子聚在那里玩耍,在红红的碎纸屑中翻找着没有点燃的鞭炮。张礼春故意咳嗽几声,大声呵斥着孩子,别炸了手!

他清楚院里的人肯定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没有人走出来。他倍感失落,走到村头,再松松地转回来,到了家门口,骂道,啥了不起,老子又不是没喝过酒!

夜里,新庄的人听到有人骂街,一听口音就知道是村长张东洋,除了他,没人会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他骂道,妈的逼,想算计我,没门,我拔根汗毛都比你胳膊粗。咱走着瞧,谁想叫我难过,我先叫你难过……

喝酒骂街,对张东洋来说已是常事。有人说他喝醉了,有人说他装醉,醉与不醉,他最清楚,谁对他有想法,他就用这种手段敲打敲打。

张礼春躺在床上窝了一天,他老婆骂他成了祭猪。今天是三十,他到集上买过年的东西。村里人看到他,大家都笑着说,黑老大的爹出来了!张礼春装作没听见,只管走自己的。他走路不再像以往,两手袖在胸前,头缩着,像墙根冻得无处躲藏的狗。

三十晚上,远远近近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一直延续到大年初一的凌晨。村里有几家在放鞭炮,惊醒了张礼春,他已听到院外的脚步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他爬起来,打开院门,点上门口的灯笼。初一,村里人要相互拜年。大哥没死时,总会带着他和几个侄子前后几个庄子都转一遍,给上了年纪的老人磕头。大哥走后,张礼春只在本村里转。论年龄,自己也不小了,会有不少人来给拜年。他安排老婆把一条干净的苇席铺在门口。堂屋的桌上摆着两个筐子,里面是花生和瓜子,用以招待拜年的人。

张礼春喊了两次,张郎看看不到六点,赖在被窝里不起。张礼春看不惯,骂起来。

大年下,你骂啥!他老婆说。

到现在不起床,人家都来拜年,像话吗!

正说着,本家的几个侄子来拜年,进门就磕头,站起来相互问个好。

张礼春两口坐在屋里,显得有些冷清。院外路上人来人往,相互问好。他想,往年来拜年的一个接一个,今年咋啦?除了大柱,二宝,没见其他人。他排排村里人,有一半的人该来拜年。

张郎爬起来,头缩着,两手不住地搓来搓去。张礼春看着烦,他觉得张郎越来越不懂事,起来应该先给爹娘磕头。他就像没事的样,冻得浑身晃,两只脚跺着地。

你还不如不回来!张礼春说完知道失口,忙催着张郎,你洗洗脸,咱去拜年。

张郎洗完脸,问张礼春,先去哪家?

去后庄张东洋家。

村长家?

对,先给村长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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