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现代汉语词典》语言学条目释义
评《现代汉语词典》语言学条目释义
《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以其规范性、科学性、准确性和实用性为突出特点，在海内外享有盛誉。2005年推出的第5版，又使该书的内容更趋赅博，字形与词形更规范，注音与释义更准确，举例更精当。它的出版发行，为促进语言文字规范化起到了巨大作用。它也体现了编纂者严谨治学、精益求精、勇于创新的优良学风。
但是，美玉有瑕，书无完书，《现汉》也仍有缺憾。本文仅就某些语言学条目释义欠妥问题与编纂者商榷，并一一提出修订建议，以期《现汉》的释义更加符合科学、准确、明白的原则。 一、“析句法”未适时从众采用目前最通用的方法 主语一般的句子都包括主语部分和谓语部分，主语部分里的主要的词是主语。例如在“我们的生活很幸福”里，“生活”是主语，“我们的生活”是主语部分…… 谓语……例如在“我们尽情地歌唱”里，“歌唱”是谓语，“尽情地歌唱”是谓语部分。 从上述释文看，《现汉》采用的“析句法”为“中心词分析法”。“中心词分析法”和“层次分析法”是当代汉语语法学界影响最大的两种析句法。“中心词分析法”认为，一般只有词才可以做句法成分。这是处处找中心，一次就能分析出主、谓、宾、定、状、补6种成分的“多分法”。“层次分析法”则认为，词和短语都可以做句法成分。这是一般一次只能切分出两个直接成分（如主语和谓语，动语和宾语，定语与中心语等）的“两分法”。 目前，我国出版的涉及汉语语法的书大都放弃了“中心词分析法”，中等学校教科书以及朱德熙、黄伯荣、胡裕树、邢福义、陆俭明、张斌等分别主编的高校教材《现代汉语》，采用的都是“层次分析法”。这些教材反映了我国目前现代汉语语法分析的总体走向。为便于广大读者使用，《现汉》理应遵循“从众”和“适时”的原则，及时改用“层次分析法”。 综上所述，“主语”的释义应改为：“主语是谓语的陈述对象。一般的句子都包括主语和谓语两个部分，例如在‘我们的生活很幸福’里，‘我们的生活’是主语（有些语法书称‘生活’是主语）。”“谓语”的释义应改为：“陈述主语的，说明主语怎样或是什么的句法成分。例如在‘我们尽情地歌唱’里，‘尽情地歌唱’是谓语（有些语法书称‘歌唱’为谓语）。” “宾语”的释义也没有采用“层次分析法”。 宾语动词的一种连带成分，一般在动词后边…… 按“层次分析法”的要求，应将上述释义改为：“动词性词语的支配或关涉成分，在动词性词语之后，用来回答‘谁’或‘什么’。例如‘学好祖国的语言’里的‘祖国的语言’，‘他说他不知道’里的‘他不知道’，‘喝小杯’里的‘小杯’。有时一个动词性词语后可带两个宾语，如‘教我们化学’里的‘我们’和‘化学’。” 将“动词”改为“动词性词语”，是因为支配或关涉宾语的句法成分不限于动词，多由“短语”充当，如上述的“学好”。将“连带成分”换成“支配或关涉成分”就使宾语的内涵与外延更明晰了。增加“关涉成分”，是因为有时宾语并不是动词性词语的支配对象，而是关涉对象，如“喝小杯”里的“小杯”。 建议增加“动语”条目。动语是支配或关涉宾语的句法成分，由动词性词语构成。如“学好语言”的“学好”即“动语”。动语这个术语，是黄伯荣等发明的。以往，人们在分析动宾结构时，把支配或关涉宾语的成分不是叫做“动词”，就是叫做“动词性词语”。它们都不是与宾语相对应的专门表示“句法成分”的术语，“动语”这一术语弥补了句法成分术语长期缺额的不足。 二、某些语音学条目释义欠精准 半元音擦音中气流较弱，摩擦较小，介于元音跟辅音之间的音，如普通话ｙīｎ•ｗèｉ（因为）中的“ｙ”和“ｗ”。
ｙ、ｗ在拉丁文中是专门表示半元音的，而在汉语拼音中，其本身并不是半元音。《汉语拼音方案•韵母表》中的ｉ、ｕ、ü三行韵母若在零声母音节里，三个音素发音时的舌位会稍抬高一点儿，带擦音成分，就成了半元音。ｙīｎ中的ｙ并不代表音素，是为防止音节界限混淆而添加的隔音字母，也用来表示ｙ后的ｉ是半元音。ｗèｉ中的ｗ也是隔音字母，是据拼写规则由ｕ改写的，其本身也不是半元音，它代表的ｕ在此语境中才为半元音。 看来，“半元音”的界定应改为：“指气流较弱，摩擦较小，介于元音跟辅音之间的音素，如普通话ｙīｎ•ｗèｉ（因为）中的ｉ和ｗ所代表的音素ｕ。 音素语音中最小的单位，例如ｍǎ是由ｍ、ɑ和上声调这三个音素组成的。 “上声调”不是“音素”，释文应改为：“……例如ｍǎ中的ｍ、ɑ各为一个音素。” 双唇音双唇紧闭或接近发出的辅音，如普通话语音中的ｂ，ｐ，ｍ。 应把释义中的“或接近”删去。因为正如邢福义先生所说，双唇音ｂ、ｐ、ｍ都是在“构成阻碍的上下部位靠紧”后而发出的音。双唇如不紧闭而只是接近，就发不出双唇音，只能发出ｆ、ｈ、ｓ、ｓｈ、ｒ、ｘ等擦音。张志公、黄伯荣、陆俭明等分别主编的《现代汉语》在描述双唇音时也都没用“接近”一词。 韵尾指韵母的收尾部分。 韵尾肯定是韵母的收尾部分，但韵母的收尾部分并非都是韵尾。如ｉɑ、ｕｏ中的ɑ、ｏ都是韵母的收尾部分，但它们都不是韵尾，而是韵腹。韵尾都在韵腹之后，故“韵尾”的界定应改为：“指韵腹之后的音素，如ɑｉ、ｏｕ、ɑｎ、ɑｎｇ中的ｉ、ｕ、ｎ、ｎｇ。” 啊用在句末或句中，常受到前一字韵母或韵尾的影响而发生不同的变音，也可以写成不同的字。 释文中的“韵尾”使用不当。韵尾不等于尾音。韵尾仅指韵腹后的音素，而尾音则指音节中最后一个音素，它可以是韵腹，如ｙī、ｗá中的ｉ和ɑ，也可以是韵尾，如áｉ中的ｉ。编者误把韵尾当成尾音了。其实，语气词“啊”的不同读音，只是受“啊”前一字尾音的影响而不同。因而，“啊”需变读为什么音，只看其前一字的尾音即可。看来，应把释文中的“韵母或韵尾”改为“尾音”，把最后部分改为“应提倡按音变写成呀、哇、哪、啊等不同的字”。 叠韵两个字或几个字的韵母相同叫叠韵，例如“阑干”、“千年”。 几个字的韵母相同肯定是叠韵，但韵母不同的如“徘徊”、“荒唐”等也是音韵学者们公认的叠韵词。“徘”与“徊”的韵母不同，但有共同的韵身ɑｉ；“荒”与“唐”的韵母不同，也有共同的韵身ɑｎｇ。可见，无论韵母是否相同，只要几个字有共同的韵身，就算叠韵。韵身这个术语对一般的读者来说较为冷僻，也可以避而不用，采用变通的办法界定叠韵。韵母相同者韵身必相同，韵母不同而韵身相同者，其声音相近。由此看来，叠韵的界定可改为：“两个或几个字的韵母相同或相近叫叠韵，例如‘阑干’、‘千年’、‘徘徊’、‘荒唐’等。” 押韵诗词歌赋中，某些句子的末一字用韵母相同或相近的字，使音调和谐优美。 该释义界定的仅是押句末韵，须知，还有押句首韵与句中韵的。著名音韵学家赵元任就收集过一些押句首韵的，如“风，一阵阵地吹；钟，一阵阵地敲……”；押句中韵的，如“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可见，《现汉》的释义是以偏概全。故其界定应改为：“在诗词歌赋中，让某些句子的相对应处（多数是句末）使用韵母相同或相近的字，使音调和谐优美。” 音节由一个或几个音素组成的语音单位。其中包含一个比较响亮的中心。 此界定也适用于韵母。如韵母ｉɑ、ｕɑｉ、ｕɑｎｇ都是由几个音素组成，都有一个比较响亮的中心ɑ，但它们都不是音节。因此，“音节”应界定为：“是语音结构的基本单位，是从听觉上最容易分辨出来的最小的语音片段。在汉语里，一般地讲，一个汉字记录一个音节，是由声母、韵母和声调按一定方式构成的。” 三、某些词汇学术语释义欠严密 后缀加在词根后面的构词成分…… 加在词根后面的构词成分不一定都是后缀，如“中子”的“子”就不是后缀。只有加在词根之后、不表示实在意义的构词成分才是后缀，故其释义应改为：“附加在词根后边只表示语法意义的语素。” 词汇一种语言里所使用的词的总称，如汉语词汇、英语词汇。也指一个人或一部作品所使用的词，如鲁迅的词汇。 “词汇”既包括词，还包括固定短语，如成语、惯用语等。故《四角号码新词典》将其界定为“一种语言里所有的词和固定短语的总和”。词汇也指某一范围内所使用的词和固定短语的总和。故其释义应改为：“一种语言中或某特定范围内所使用的词和固定短语的总和，如汉语词汇、青岛话词汇、鲁迅的词汇。” 略语由词组紧缩而成的合成词，如：计生（计划生育）、通胀（通货膨胀）、沧桑（沧海桑田）。 上边的略语的确都是经过约定俗成而成了“合成词”，但这只是略语的一部分。略语还包括“非合成词”，如“全国人大”（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工农兵（工人、农民、士兵）等就不是合成词，而是短语。略语还包括近年来新增加的许多外文字母简称，如VCD、WTO等就更不能说是“合成词”了。引用黄伯荣等的定义，“略语”的释义应改为：“语言中经过压缩省略而形成的词语。略语也叫简称、缩略语。” 四、某些语法学条目释义的标准不一致，以偏概全 定语名词前边的表示领属、性质、数量等等的修饰成分。 定语并不都在“名词”前。“技巧的运用”、“文艺演出”、“她的漂亮”中的“运用”、“演出”是动词，“漂亮”是形容词，它们前边的修饰成分也是定语。可见，把定语界定为只是“名词”前的修饰成分是以偏概全。其实，上述三个短语跟“我们的学校”、“一位先生”等一样，就其语法功能来说，都属于名词性偏正短语。故该释义可改为：“名词性偏正短语里中心语前边的修饰成分。” 状语动词、形容词前边的表示状态、程度、时间、处所等等的修饰成分。 动词、形容词前边的“修饰成分”并非都是状语，如“巨大的变动”、“明天的演出”、“室内的安静”等短语中动词、形容词前的修饰成分分别表示状态、程度、时间、处所，但都不是状语，而是定语。状语也不仅仅是修饰单个动词或形容词的。如“一定继承并发扬”、“非常生动形象”中的“一定”、“非常”两个状语修饰的就分别是动词性短语、形容词性短语。实际上，含状语的偏正短语不是动词性的，就是形容词性的。故该释义应改为：“动词性或形容词性偏正短语里中心语前边的修饰成分。” 实词意义比较具体的词。汉语的实词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数词、量词、代词、拟声词七类。 虚词①不能单独成句，意义比较抽象，有帮助造句作用的词。汉语的虚词包括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叹词、拟声词六类。 从实词定义看，《现汉》是据意义是否具体划分实词与虚词的；从虚词定义看，又依能否单独成句和意义具体与否两个标准来区别两者了。显然，用不同的划分标准去给两个相对应的词下定义是不够科学的。同时，说“虚词不能单独成句”也不符合《现汉》所归纳的虚词的使用实际。众所周知，少数副词是可以单独成句的，如“没有！”、“不！”等；所有的叹词和拟声词的独立性都特强，它们是经常单独成句的，如“啊！”、“喂！”、“轰隆！”、“砰！”等。还有，《现汉》把拟声词既归入实词又归入虚词的矛盾可能是排版所误。笔者认为，以能否单独充当句法成分为标准来划分实词与虚词较为科学。故“实词”的释义应改为：“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的词。汉语的实词包括名词、数词、量词、动词、形容词、区别词、副词、叹词、拟声词、代词。”“虚词”的释义应改为：“不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的词。汉语的虚词包括介词、连词、助词。” 词组两个或更多的词的组合（区别于“单词”），如“新社会，打扫干净，破除迷信”。 “两个或更多的词的组合”不一定都是词组，如：“出太阳了！”、“我们学习语法。”两个语法单位都符合上述释义的界定，但它们都不是“词组”，而是“句子”。词组与句子的最主要区别在于，词组没有特定的句调，而句子却有。同时，像“很桌子、同意跑你”等这一类也不是词组，因为它们的构成成分之间无意义上的联系，也没有按照一定的语法规则排列组合。可见，词组的界定应改为：“词组，也叫短语，是语义和语法上都能搭配，没有句调，书面上没有句末点号的一组词（区别于‘词’与‘句子’）。” 句子用词和词组构成的、能够表达完整意思的语言单位。 构成句子的语言单位不是词，就是词组，如“啊！我爱书”中的“啊”与“我爱书”。原释文的“词”与“词组”应为选择关系，不是并列关系。句子还必须有句调，故其释义应为：“用词或词组构成的，具有一个句调，能够表达相对完整意思的语言单位。” 分句……分句和分句之间一般有停顿，在书面上用逗号或者分号表示。 解说复句中有些分句和分句间的停顿，经常使用冒号，如“调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走马观花，一种是下马观花”。故释文后部分应改为：“在书面上用逗号、分号或冒号表示。” 顺便说一下，《现汉》关于标点符号的解释也有可商榷之处。 句号标点符号（。），表示一个陈述句完了。 其实，句号还常用在语气舒缓的祈使句末尾，如：“请你去。”这是国家标准《标点符号用法》规定的。释义应把“表示一个陈述句完了”作为义项①，再增加义项②“表示一个语气舒缓的祈使句完了。” 五、某些修辞学术语释义界定不够缜密 顶真修辞方式，用前面结尾的词语或句子做下文的起头。 该界定容易跟“回环”混淆。“回环”也是用前面结尾的词语或句子作下文的起头，如“胆大人艺高，艺高人胆大”就是“回环”，不是顶真。回环是由甲到乙，再由乙回到甲，如同织布穿梭般的一种循环往复的辞格，一般由两项组成。“顶真”则是上递下接，内容上顺序而下，并非往复的辞格，它是由从甲到乙、由乙到丙等格式构成的，多由三项或更多项组成，即使只有两项，也不由乙回到甲，如“门外有条街，街内有个巷， 巷内有座庙”。可见，“顶真”的界定应改为：“用前面结尾的词语或句子作下文的起头，形成上递下接、首尾蝉联、内容上顺序而下并非往复的辞格，一般由三项或更多项组成。” 比拟……②修辞方式，把物拟做人或把人拟做物。 比拟还包括把甲物直接当作乙物来说或写。如“长鞭甩碎空中雾”，就是把甲物“雾”直接当作可以用鞭子甩碎的乙物来写了。再如“丰收的山歌用马驮”，也是把甲物“山歌”直接当作能用马驮的乙物来写了。可见，应把②改为：“修辞方式，把物当作人，把人当作物，或把甲物直接当作乙物来说或写，分拟人和拟物两类。” 白话指现代汉语（普通话）的书面形式。它是唐宋以来在口语的基础上形成的，起初只用于通俗文学作品，到五四运动以后才在社会上普遍应用：白话文、白话小说。 白话并非仅指现代汉语的书面形式，如“《红楼梦》、《西游记》是白话小说”中的“白话”是指“古代汉语的一种书面形式”。说“白话起初只用于通俗文学作品，到五四运动以后才在社会上普遍应用”也不符合实际，如《辞海》所说，宋元以后，部分学术著作和官方文书也有用白话写的。此解释也没有点明“白话”的表达特点。 对“白话”似应界定如下：“汉语书面语的一种。它是唐宋以来在口语的基础上形成的，是以北方话为基础，与一定时代的口语相接近的。起初只用于通俗文学作品、部分学术著作与官场文书，五四运动后才在社会上普遍应用。‘五四’前的可称为‘古白话’；‘五四’后的为‘现代白话’，即现代汉语（普通话）的书面形式。” 六、某些文字学条目释义不够明白或不规范 偏旁在汉字形体中常常出现的某些组成部分，如“位、住、俭、停”中的“亻”…… 该界定没有突出偏旁的特征。偏旁是传统汉字结构学说里的一个名称，用来分析六书中“会意、形声”这两类“合体字”的组成部分，其或表义、或表音。如“体”的“亻”和“本”均表义，“桐”的“木”表义，“同”表音。现代汉字中，有的偏旁既不表义，也不表音，如“鸡”的“又”，这可归为“非表义表音的构字部件”。看来，偏旁的释义可改为：“旧称合体字部件中的左方为偏，右方为旁，习惯上左右上下内外等统称偏旁；现指合体字中的形旁、声旁以及某些非表义表音的构字部件。” 弍同“二”。 《现代汉语通用字表》只选贰，未选弍，因弍是古体字，现在不能当规范字用，故建议采用《辞海》的解释：“弍：‘二’的古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