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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耳访谈录

小编:

问: 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接受我的访问。咱们先从您的小说创作谈起吧。读了您的小说,觉得多样化是显著的特点。

田:其实我写的东西还是相对统一,一些文友说过,只要看几句话,就知道准是我写的。我的小说在题材上难以归类。个性,我自认为是相当统一的。

问:您曾表示“好的小说家总是能够鬼使神差地走到人类共有经验中不为人知的痛处,难以挠到的痒处。”那么在十余年的小说创作过程中,您在文学创作中秉持的标准是什么?

田: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尽量写好。

问:那好的小说标准因人而异,在您的心中是什么样的呢?

田:也不曾统一、明确,小说好玩就在于此,你说不清楚,只有写。有时候也不依赖理论和逻辑,写的过程当中有身体的反应,下意识觉得这样写不行,这样写又通了。从创作实际出发,我自觉得好的小说,就是冲着预想走向失控,失控后得来的效果比预计更好。

问:失控,这点很有意思。

田:对,就像旅游,你冲着介绍选定一个景点,但预知的只是要走的路线,你真正渴望的是未知的一切。

问:往往有意外的收获。您认为小说创作“犹如一个打拳的人, 想象力是手上动作, 逻辑能力就是下盘的稳定性,”在创作中除了从预想走向失控,那逻辑能力在您的创作中,如何体现?

田:这个清者自清,我何必证明呢?就像我若认为自己聪明,用不着罗列几个证据向别人说明,一说明,不就傻了么。

问:嗯,其实这是我自己在写故事时候的一大困惑,可能修为不到,总是在思维的天马行空和原来预设的故事思路之间徘徊。

田:所谓眼高手低,着手一写,思维和形成的文字之间,总是有很大差别。能够拉近两者距离,就能成作家。

问:对,创作出现瓶颈时可能需要从文学典籍中汲取营养,请问您在阅读过程喜好那些文学大家的作品?

田:我以前到图书馆随意地看,喜欢就看完不喜欢就翻下一篇,没考虑大不大家。

问:那在您的小说阅读过程中,什么样的小说能吸引您的眼球?

田:首先是语言,好的语言,就像地下党对上暗号,把我往里面领。好的小说家,对语言的感悟都是天生的。

问:好的语言有种魔力。

田:是,比如说到名著小说的开篇,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我最喜欢麦尔维尔《白鲸》开头那句:“叫我以实马利!”多了不起的开头,一切不须解释,天才小说家才有这种理直气壮。当然,我的口味,还是特别小众的。《百年孤独》那一句,我觉得很装。

问:语言也最能体现作家的个性。

田:对,在我看来小说个性的建立不是靠故事,不是靠结构,只能靠语言。

问:这也是小说最不能被影视剧替代的部分。

田:真正的小说家追求的,就是小说表达的特质,真正小说家不屑于被改编。

问:那除了小说的语言,还有什么因素吸引您继续读一篇小说?

田:好的语言让你相信小说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凭着这一经验,往往不会错。以语言进入,别的因素都是邂逅的成分。

问:邂逅的成分,太妙了!就像刚才我提到自己读一些文学大家的小说,但是有些小说还是很难喜欢。

田:小说是最私密,最你情我愿的事,不喜欢,再有名的小说也可以扔到一边。同样,自己喜欢了,别人评价不高,也无须理会。

问:就如同咱们在饮食上不同的口味。

田:对,语言或许就是这道菜上最绝的一剂调料,味道就出在那里。小说本来就是世俗的东西,是俾官采于闾巷,道听途说的东西。作为读者,我认为它是来取悦我的。要用菜来打比喻,语言就是让你分辨出菜式的成分,好像湖南人吃东西要看菜里有没有辣椒,有辣椒就能吃。

问:那小说创作的语言方面,您做过哪些努力?有没有困境?不仅仅是词不达意,而是词不达“味”。

田:嗯,也不能算努力吧,只是自己的经验和取舍。至于困境绝对会有,没有表达困境的是话痨。我写作,是因为我的表达困境大于一般人。

问:您对自己小说的语言有怎样的要求?

田:我对自己的小说语言有如下要求:拒绝腔调,力求平实,可以有废话,不求瘦出骨感。遵从首因效应,尽量一次成型。尽量一次成型,是因为我越来越发现,字词上改得太多、抠得太紧,易伤元气。

问:不求瘦出骨感?

田:是的,这是我和很多人观念的不一样。有的作家表示自己要为每一个字拼尽全力。字词句上面改得太费力,是往小地方钻,其实夸大了表义的准确性。表义本来就是模糊的。

问:这样讲来,您的小说创作情况大多是一气呵成?

田:不是一气呵成,我是处理好一个段落,处理得非常妥贴,自己通过了,再往下走。不是说,写完全篇,回头再改。所以我写得慢,但改得不多。而且,就中短篇来说,我不喜欢改,觉得不行,就一次次重写,前面写的全部降格成材料,再行拼装。

问:材料多了便成为积累的小说素材。那您怎么看待创作过程中灵感和积累这两个方面?刚才提到的“失控”,是不是灵感起到很大作用?

田:灵感,也有经验吧,失控是因为写到一定的地方,你头脑觉得不对,你身体不舒服,原有的计划必须打乱。

问:小说语言更需要灵感。个人认为完全用普通话很难写出好的小说,方言有地域特色,很能体现小说中语言的独特性,您怎么看?

田:方言重要,但只是调味剂,不是一盘菜的主料。语言是用来沟通的,方言的引用,只能促进这种沟通,有便于读者理解作者表达的精确。其实现在很少有方言写作,写作中掺入一点点方言,并不是方言写作。要说方言写作,去年横空出世的《繁花》有必要一读。

问:真正的方言写作很有难度。

田:是的,它涉及方言引出的思维方式不同。很多小说里面能找出几个方言词汇,但思维方式和普通话没有区别。我再发挥一下,思维方式时时处处皆能体现。比如说访谈和问卷,现在我看访谈,如果是一个问题下面有一大段回话,就知道是问卷做出来的。要是你一句我一句,问答切换频繁,就有了访谈的现场感。 问:对!一问一答之间,思维才有碰撞。

田:重要的是两个人能“杠”上,要有问难。

问:尽管文学史是固定的,但是有关文学的看法没有定论了,交流探讨的意义就凸显了。

田:文学是感性的碰撞,里面充满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问:对,比如说关于小说的雅俗问题,至今没有定论,我很想听听您的看法。

田:这个我一直考虑,至今没想通。比如纯文学和类型文学,我要粗浅地分,就在于侧重。纯文学偏语言,类型文学当然偏故事和情节。纯文学的方向,首要的就是表达的自由。还是拿接暗号打比,故事是大多数人相通的暗号,语言只属少数人。

问:这个理解很妙,这种读者和作者之间形成的默契,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田:当然,小说由读者作者共同完成,作者写完只是一部分,读者读后的反应也是小说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日渐重要。我不是说读者越多越好,不是那个意思。作者要有目标读者,目标读者的反应,对作者是重要的。

问:读者很重要,那您的目标读者或者说理想的读者是?

田:对啊,我定不准,所以我的读者很少。艾柯说的理想读者,《悠游小说林》,确实启发很大,作者和读者之间存在多样的互动关系,上面有图例。这是一本经典的小说理论书籍,若你没看过,不妨一看。

问:接下来,谈谈您的小说吧。《韩先让的村庄》中淳朴的乡村也受到了市场经济的冲击。如今的湘西在生活和文化的状况上和以往相比有哪些变化?

田:一旦和钱沾上关系,才能判断是否淳朴。以前的淳朴,看来是被动形成,不是本性。现在通了高速路,各个地方独特的气味正在消失,湘西也在所难免。我觉得一切都是必然,我甚至不能痛恨现在的喧嚣,我也是制造喧嚣的人群。很多文友来凤凰,我陪他们闲逛,逛完了他们往往会说,这已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太闹了。其实我想,你们不来之前,这里不闹。

问:您如何看待和理解这种变化?

田:这个也要慢慢看待,要知道,以前的清静在于人们收入微薄,除了谋生,没有余钱。现在我们才开始有了余钱,才开始有了消费,生活必然有了巨大变化。

问:很多作者在创作中有怀乡意识,但是现在城乡关系越来越密切,可能,记忆中的乡村已经无处可寻。

田:也不是真的怀念,撒撒娇而已。王朔小说里有一句话,大意是,现在的人把丧失殆尽的东西,都寄托于乡村,其实乡村也在这种寄托中得到美化。所在是围城,想去的地方仍是围城。

问:这对您的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田:生活不是由人选择,适应了就好。写累了,就找朋友喝酒。我在大地方呆得不多,有一个体会:越到大城市,你就必须掌握越多的规矩,不为别的,为你自己活下去少惹麻烦。小地方生活,好就好在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彼此性格都冲,彼此反而也能包容。

问:你久居湘西,说到湘西,总难绕开沈从文。苏雪林曾经敏锐地点出沈从文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迈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希望借尼采悲剧美学观中的酒神精神,改善民族的软弱性。您怎么理解?

田:我读沈从文,觉得他和我也差不多,从小被欺,骨子里渴望自己能强硬一点。

问:希望强硬,嗯,和塑造鲁智深、瘤子老韩、十一爷这些桀骜不驯的人物有关系吗?

田:有吧,我从小佩服打架狠的人,而不是成绩好的人。虽然时过境迁,现在没人打架了。以前打架厉害是条好汉,现在打架成本太高。另一方面,我写的这些人的性格,在我朋友当中随处可见,你要我写斯斯文文的一些人,我没接触,当然写不好。八十年代,我觉得有趣就在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个男的要吸引姑娘,想尽各种办法,都有效。那时都穷,所以要建立自己的魅力,吹拉弹唱,打架斗狠、搞搞文学、跳舞一流,都可行;现在款爷代替了好汉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我觉得从审美角度来看,可能是种倒退。那时的偶像就是身边某个人,现在全国人民都将偶像固定在了有限的几个人身上。

问:对,现在好汉风光不再,反而可能成为社会的底层,成为人们怜悯的对象。欣赏您小说中写到的罪犯钢渣以及残疾人老苏、哑巴小于这些底层人物时采取的平等视角。您在创作谈中讲到的“若无理解,请勿关怀”,我很认同。

田:是的,这很明显。很多人其实不具备关怀别人的能力,偏要去关怀,其动机我是怀疑的。有的富人很弱小,有的穷人很强大,你不能用一个简单的标准去判定强势弱势。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关怀,而且就我的经验,随意关怀别人,还是件危险的事。

问:那关怀和启蒙的关系呢?您觉得当下的文学是否仍需要启蒙?

田:那层次相差太远了。有启蒙之心的人,不会居高临下。有大心境的人,可以得到平视的眼光。太需要了,但一般的作家担当得起吗?没有这能力强启蒙,只会流于做作。没这能力强摆启蒙姿态,很快就会成为笑柄。

问:在自己创作中有没有自觉地启蒙意识?

田:当我有这意识,我马上就自问,你够格吗?技术上做得到吗?我也想让看我小说的人,能够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但我不可能明确知道,某一点就是有用的东西。作者和读者是在一种阴差阳错的状态里交流,别人可能因误读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问:在读您小说中很多关于人物梦境和心理分析的时候,我就很有体悟,或者就是您说的“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田:我专门花一年时间读《释梦》,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有一阵还尝试给朋友解梦。

问:小说可以让我们了解日常面具后真实的人,但是,您小说中心理描写我读来觉得和一些西方小说感觉不同,觉得更易于接受,您是如何做到的?

田:对,小说可以将潜意识往明里写,从中推导因果,这是很有趣的。在创作时还结合了我自己的生活经验。《释梦》一书写到的一些东西,我看时就觉得,因文化差异,要调整过来才适应我们的情境,我们的心理。

问:童年和故乡是作家的两大宝藏。您以孩童的视角叙述时充满童真,成人世界中的困苦、不公和庸常都暂时被遮蔽,小说语调也随之轻松起来。尤其是小说《烟火》将“弟弟”和“我”幼时攒钱买烟火和成年后弥补童年遗憾的前后经历穿插叙述时,释放出较大的情感张力。同时,“佴城”和“村庄”也是您小说中人物活动和事件发生、发展的主要区域。童年和故乡除了成为您小说的题材资源之外,对您还有哪些更深层次的影响?

田:我一直住在凤凰,很少出门,要说故乡对我的影响,几乎渗入我生活的所有方面。至于童年的经历,现在想来,和我现在写小说有必然联系。我自小大舌头,一讲话别人就要笑,所以尽量呆在家里,于是就爱上看书。正因为口齿不清,我羡慕那些能言善辩的人,但做不到。后面写起小说,意识到这不就是滔滔不绝地说话嘛,这不就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嘛。口吃是一种障碍,而我的写作正是对障碍的排除,正因为这样,我写作中得来别人不曾体会到的乐趣。我乐此不疲。

问:您曾说过:“一不小心,将小说写了十年。”并提及十年里心情的多次起伏,能谈谈这些起伏在您创作中的阶段性表现吗?

田:记不清了,有时候每天都会有几个反复。

问:请问接下来您有什么样的创作计划?

田:素材积累了一些,觉得哪个构思相对成熟,就写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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