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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美国梦

小编:

被强制遣送回墨西哥的哈维尔在自家的酸橙林里。

哈维尔・费洛雷斯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他从自己当作睡床的吊床上撑起身子,在脸上浇了点凉水,套上仅有的长裤。22天前在下班路上被两名美国移民局官员拦住时,他穿的就是这条牛仔裤。几个星期过去了,这条汗水浸过的牛仔裤变得硬梆梆的,在酸橙树林里沾到的泥巴也结了块。哈维尔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向电话,电话是从他在美国俄亥俄州阿克伦市的家打来的,那儿有他抛下的妻儿。哈维尔从电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正在吃早餐。

被遣送回墨西哥的22天以来,他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早上好。”31岁的哈维尔说,没听到人应答,他更大声地问:“早上好?”他能听到电话那边有类似勺子碰撞饭碗的叮当声。“喂喂喂?”他又问。终于听到妻子说话了。“喂?”她说,“喂喂,听得到吗?”哈维尔试图回应,但妻子听不到。几秒钟后,电话挂断了。

2002年,哈维尔第一次离开墨西哥南部的贫困乡村去美国,当时他为父母买了这部电话机。人口只有900人的密克斯村没有手机通话服务,也没有邮政服务,更没有接入高速宽带。在美国俄亥俄州生活的13年里,哈维尔与父母只有靠固定电话联系,此刻与妻子和4个拥有美国国籍的孩子联系也是。

去年6月,哈维尔还看到奥巴马总统在电视上保证,不再遣返某几类非法移民。总统及其幕僚说,他们将绕过国会,通过发布行政命令帮助那些没有犯罪记录并育有美国国籍孩子的人,也就是像哈维尔这样的人。“说的就是你啊!”一位倡导放宽移民政策的人士当时这样写信给哈维尔。即使已经被美国政府下了驱逐令,哈维尔仍相信属于自己的奇迹会出现:他能继续和4个分别才10岁、7岁、4岁和9个月的孩子在一起了,他能继续在门窗厂工作,还在那里管30个人,每个月向美国政府纳税850美元。

然而,日历从7月翻到11月,哈维尔始终没有等到撤销遣返,还是被遣送回墨西哥最穷的州。

“哪位?”接电话的是7岁的女儿罗西欧,“是爸爸?你在哪?”

“是我,”哈维尔说,“是我打来的。”

“什么,喂?”罗西欧问。

“是我打来的。”哈维尔重复。

“喂?”

“是我,是我啊!”哈维尔叫喊着,但他只能听到拨电话的声音。

哈维尔在餐馆的厨房和鸡肉加工厂干了13年,用这么长时间追寻他初次来到美国时怀揣的梦想:在郊外买一套四居室的房子,门牌上刻着他的姓氏;家里有一辆福特F-150皮卡车;全家是俄亥俄州阿克伦市动物园的家庭会员。可13年后,他被美国政府拘留了一星期,又带着手铐坐了3小时飞机被遣返回原籍。

生活从希望的高峰落回绝望的低谷。返回墨西哥的第一天,哈维尔就被迫接受施舍,一家非营利组织给他买了一张回家的公共汽车票,那是回家最便宜的一条路径,车程38小时。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妻子,妻子说担心钱花光,把原来租的房子退了,搬到一个朋友家寄宿,在那儿,她和4个孩子挤在一间房里。第三天,门窗厂的老板不再回复哈维尔的电邮。第四天,哈维尔回到密克斯村,那里的家人聚了聚,他第一次见到了两个姐夫、4个外甥女和3个外甥。现在是第22天。哈维尔的家人还在尝试理解他到底为什么回来。他的父母很少离开村子所在的瓦哈卡州,更别说墨西哥了,他们不明白美国移民政策的细微区别。

父亲再次问哈维尔,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么说,他们这次就是强迫你离开了?”

“因为我是非法过去的,”哈维尔告诉父亲,“因为我穿越了沙漠。”

“你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事吧?”父亲问,“除了那个没别的了吗?”

“没有。”

母亲仍然不能完全相信,问哈维尔:“你没偷过东西吧?”

“当然没有。”

姐姐问:“你喝醉了?”

“我不喝酒。” 哈维尔(右)正在和留在美国的妻儿打电话,他的父母和弟弟则在一旁看电视。这个墨西哥小镇上没有手机信号、没有互联网、没有邮政系统,座机电话是哈维尔与妻儿联系的唯一方式。 回到老家后,哈维尔每晚就睡在这张吊床上。如今他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等着母亲做饭,等着天气放晴,等着酸橙快点成熟,等着想出回到美国与妻儿团聚的办法。

2011年,哈维尔因驾驶牌照过期的车而被警方发现他非法移民的身份,警方便把这一交通案件移交移民海关执法局。为了结此案,哈维尔不得不签署一份文件,承诺一年之内离开美国。几年过去了,哈维尔却并未离开,那期间他还过得不错,家里又添了小孩,自己又升了职。移民政策已有所转变,不过过程非常缓慢。直至去年夏末,奥巴马总统宣布了一项重大举措,说他会绕过国会发布一项赦免部分非法移民的行政法令,那是奥巴马政治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冒险。但后来,政敌借此威胁要弹劾奥巴马,一些盟友也担心自己受牵连。所以,奥巴马最终宣布了另一项更“温和”的移民政策,说会推迟原先的行动。他的助手澄清,移民政策还是会变的,不过那是以后的事。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哈维尔乘飞机被遣送回新拉雷多市,然后乘巴士穿过墨西哥,坐在卡车的车斗里,沿着泥泞的道路,一路颠簸回到老家密克斯村。对哈维尔而言,村里似乎一切都未改变:还是那个教堂、还是那所破烂不堪的学校、浑浊的小溪、满是碎石子的小路。在密克斯村,哈维尔只剩下一件事可做――那件事是他当初离开这个村子的最大理由――一天早上,他拿着一把砍刀,和父亲走入酸橙树林。 哈维尔(右)与父亲和弟弟一起外出干活。

从家里出发,哈维尔的父亲通常要徒步走大约3公里山路,才能走到酸橙树林。但那天,一位朋友开车送了他们一程。哈维尔与父亲、弟弟爬进了一辆破旧卡车的车斗。车开在通往山顶小城的路上,路坑坑洼洼,车颠簸着前进。一不小心,卡车陷入了泥浆,他们只好下来推车。一群牛挡了车的道,朋友按响了喇叭,等着牛群离去。接着卡车翻过一座高山,开入山谷,137棵酸橙树便映入眼帘。哈维尔一家人的生活就靠这片果林。哈维尔的祖父83岁高龄还去果园采摘果子,他父亲一生都在这片林子里劳作。15岁辍学后,哈维尔在果园干了两年活。直到有一天,他开始觉得酸橙的气味反胃,当哥哥问他想不想爬进陌生人的车里溜进美国时,他只有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们开始干活吧。”父亲说着,背起一包化肥,脱掉凉鞋,赤脚走进果林。

“您怎么光着脚?”哈维尔问。

“我的脚熟悉这片林子的每一寸土地。”父亲回答。

在俄亥俄州,哈维尔所在的门窗厂的工人们每工作两小时休息一次,在有空调的休息室里,吃一些免费的饼干,看看电视。作为厂里的主管,哈维尔带着步话机,负责在每次休息结束后叫所有工人返回生产线工作。哈维尔可以通过工厂的扬声器听到自己用英语发布命令的声音,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最像是美国的一分子。

看到哈维尔在树荫下休息,父亲也走了过来。当年,两个年长的儿子决定离开家去美国,这消息把父亲击垮了。父亲花了一个星期试图改变儿子们的心意,他们难道不懂和爸爸、叔父、表兄弟一道工作有多重要吗?父亲一直满足于有规律的日常生活,满足于了解自己生活的精确参数:镇上有987人和47辆车,他拥有26只鸡和两头牛。这些年来,每当儿子们从美国打来电话,父亲总是提及被他们抛之脑后的那些零零碎碎:母亲在炉灶上烙的玉米饼,收工后给人松快之感的冻椰奶,以及分布在方圆400平米内的14位亲戚。“一家人本该住在一起。”他告诉儿子们,哈维尔刚回来时老人感觉松了一口气。此刻,他开玩笑似地踢了一下哈维尔的腿说:“在美国变懒了,当大老板了吗?你太悠闲了,我们才刚刚开始劳动。”

他们回到家,电话铃声已经响起,“她今天又打电话了,一直在打。”母亲说。哈维尔早已料到是谁,他接起了电话,“爸爸!”电话那头是海蒂,哈维尔回来的第一周,她几乎每隔10分钟就拨一次电话,后来哈维尔实在没辙,只好让电话一直响着。海蒂才4岁,还不会怎么聊天。哈维尔和妻子玛丽露结识于门窗厂,她婚前已有两个孩子,婚后又生了两个。之前,玛丽露上晚班的时候,哈维尔就在家独自照看孩子,准备晚餐,督促孩子写作业,哄他们睡觉。9个月大的小女儿最早入睡,两个大孩子都很听话,通常自己回屋睡觉,4岁的海蒂最粘人。海蒂是哈维尔的第一个孩子,为了她,哈维尔学会了朗读英语儿童书籍。

“爸爸,你在哪呀?”

“我在很远的地方,宝贝,很远。”

“回来吧。”

“我也想回去,宝贝,但是太远了。”

自从哈维尔被驱逐出境,家里的每个人都各自承受着不同的苦处。妻子白天除了要照顾孩子,还得按时按点去门窗厂上班,每晚只能睡2小时。她精疲力竭,没法给孩子喂奶,廉价的奶粉让小女儿胃疼,一疼就整宿闹腾,一闹腾就把大家都吵醒了,因为一家五口如今都睡在一个房间。

电话里女儿的哭声令哈维尔焦躁不安、伤心欲绝。在亲身经历之前,哈维尔看到过很多家庭被驱逐出境。玛丽露的前男友,也就是另两个孩子的父亲,2005年因酒驾被捕,随后被遣送回墨西哥。那是个没有责任心的父亲,回国后从未打过电话。然而,门窗厂的男人们很快过来安慰玛丽露,给她买衣服或者带她吃饭。哈维尔看在眼里,他也是那些男人中的一个。

白昼将尽,薄暮降临,无所事事的哈维尔朝一家网吧走去。网吧就是一间小屋,有6台破旧不堪的电脑,网络信号断断续续,但这里是镇上唯一联网的地方。哈维尔登录脸谱网,打开了哥哥的空间。哥哥一直是他在美国最亲密的朋友。在进入门窗厂之前,他们结伴去的美国,在德克萨斯和南加利福尼亚干着相同的活。哥哥的空间有更新:“在上班。”“唉!”哈维尔长叹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时钟,琢磨着俄亥俄州厂里自己管过的班组也快下班了。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在网上搜索自己曾经做过的窗户图片。

“有82个不同种类。” 他欣赏着一张图片说道。

“全美国最好的玻璃。”他说着点开了另一幅图。

起初,门窗厂与鸡肉加工厂或餐馆后厨并无差别,不过是换成了经常加班的流水线。只要工作不掉队,没人质疑他的身份。哈维尔的第一份工作是按规格切割木头框架,每两分钟更换一次尺寸,这也是厂里要求最苛刻的工作之一。哈维尔善用锯子,两年后被老板安排监管框架工,6年后升职,管理生产线。每一班组有370扇窗户的任务量,哈维尔监管的那一组通常能完成425扇。 但在哈维尔心里,每扇窗户精致优雅与完成目标同样重要:框架线条要平整,玻璃要精细而结实。他给窗户拍了照,在手机里存了几十张。他的薪水大涨,在郊区租得起房子,窗户是他们厂生产的――客厅里的两扇超大款是他对这套房子最为倾心之处,可以摆弄滑动嵌板和百叶窗,决定让多少阳光照进来。窗户给人一种舒适感和归属感。人们凭窗而坐,是为了以最舒服的距离望世界,对外部因素作出评判,并掌控它们。

有一次,哈维尔说起他的窗户,父亲听后感到惊奇、纳闷,问道:“用一辈子的积蓄买些木头和玻璃吗?”哈维尔想让父亲明白,于是拿出手机给他看工厂里拍的照片。在他家的客厅里,哈维尔看到的是安全和舒适,但在父亲的眼里却是其他东西。“金色笼子。”父亲说。这个词代表窗户,有时候也用来形容美国。有栅栏,需要操控,像个金色笼子。

密克斯村的夜晚意味着倾盆大雨、蚊子成群、漆黑一片。现在,哈维尔打着手电筒来到电话机旁,准备打今天的最后一通电话。电话响了,哈维尔知道是玛丽露打来的。晚上是打电话的最好时机,孩子们睡了,房子里安安静静,说话时没有打扰。

“孩子们怎么样?”哈维尔问。

“他们很好,你为什么总是打听孩子?不打算关心关心我吗?”她问。

“对不起。”他道歉说,玛丽露没等问就已经向他倒起了苦水。这一天仿佛另一场灾难,连续第22个糟糕的日子:两个小时的睡眠,大儿子学校老师的电话,食物救济站的手续问题,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疼痛发炎的喉咙。自从哈维尔被遣返,这就是他们晚上通话时聊的话题。在一天当中,玛丽露的烦躁逐渐聚积,晚上聊天时哈维尔觉得自己仿佛在竭力拆弹。

“你付出的太多了。”哈维尔对玛丽露说,声音里透着温柔和敬意。

“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能撑多久,”玛丽露说,“每天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两人又开始商量让哈维尔回美国的可行办法。找蛇头帮忙要8000美元,他们拿不出这笔钱。也可以尝试自己偷渡,穿过沙漠回去,但是避开边界巡逻队和躲过掌控走私通道团伙的可能性有多大?“要么死要么被抓,钱都会打水漂。”哈维尔说。或许玛丽露可以带孩子们来墨西哥,但他们首先得有护照,还要有买5张机票的钱。

挂掉电话,关上手电筒,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哈维尔躺在床上睡不着,家人最后一次赶来见他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

哈维尔刚被移民局官员拦下就立马在卡车里给玛丽露打了电话,而她二话没说就把孩子们塞进一辆汽车,往他所在的地方赶。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哈维尔被押进一辆政府车的后车厢,接着车就开走了。玛丽露和孩子们跟在车后追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恐慌。玛丽露拼命按喇叭,而孩子们则不停地喊着爸爸。但哈维尔没有听到,也一直没有回头。家人来跟他说再见,却没赶上,分别的第一天就是那么开始的。

午夜已经过了很久,第22天过去,第23天到来,而哈维尔仍然无法入睡,迷糊了几分钟就醒了。大雨倾盆,声声震耳。墙壁上没有窗户,涌入的雨水淋透了他的衣服。他从吊床上挪到地上,又挪回到吊床,等着黑夜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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