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寺庙与佛教音乐文化浅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春季京郊踏青，城市周边的名寺古刹向来都吸引着游人的脚步。作为集政治，文化，经济为一体的人文之都，北京古代的宗教文化十分繁盛，城内郊外处处有禅院。现存名寺有广济寺、广化寺、智化寺、法源寺、戒台寺、妙应寺、潭拓寺、云居寺、大觉寺、大悲寺、大钟寺、通教寺、卧佛寺、碧云寺、红螺寺、西黄寺、长安寺、灵光寺、香界寺、天宁寺、证果寺、雍和宫等等等等，寺院或大或小，风景各有不同，然而春花烂漫，鸟语声声，秀丽风光各异，静美禅思相通，游人流连于梵音阵阵的古建筑群中，时常会发出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感叹。

古人道烟花三月下扬州，北京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北方的花事被推迟到四五月间。法源寺的丁香很有名，号称香雪海，曾与崇右牡丹、恭王府海棠并称京畿三大花事，乃京城绝景。老北京常道：崇效寺的牡丹、花枝寺的海棠、天宁寺的芍药、悯忠寺的丁香。这里的花枝寺和悯忠寺，就分别是极乐寺和法源寺的别称。

法源寺内的前庭后院遍植丁香，品种罕见，除了紫丁香和白丁香，还有南洋丁香，花开时节香气袭人，娇嫩欲滴。丁香诗会为法源寺的一大盛事，丁香绽放之时，寺僧会备下素斋，邀文人雅士赏花论道，纪晓岚、黄景仁、宣南诗社都曾在这里留下诗篇，徐志摩也曾陪同泰戈尔同赴此赏心乐事。

潭柘寺、大觉寺有玉兰，与丁香不同，玉兰花冠硕大，莹洁清丽，气味芬芳。每年此时，银花缀树，如云霞怒放;花香袭人，似紫气东来。二寺玉兰姿、色、香均为北京之最，它花繁瓣硕，色泽香重，一杆一花，刚劲俊逸，每朵花有九枚花瓣，花冠分三层排列，外三片花瓣较短，呈紫红色，另外六片花瓣外面呈紫色，内面呈白色，被称为二乔玉兰，也称朱砂玉兰，堪称一绝。

红螺寺三绝景之一谓紫藤寄松。在大雄宝殿后、三圣殿前的院落西侧，有一棵平顶松和两棵紫藤，平顶松高约 6 米，枝分 9 杈，平行的伸向四方，两棵碗口粗的紫藤爬满整个枝头，面积近 300 平米。每年 5 月初，满架的紫藤花一串串坠满整个枝头，如一片紫色的祥云浮在殿宇之间，浓郁的花香飘满整个寺院。虽然俗话说藤缠松，松难生，但红螺寺中的松与藤却和睦相处了 800 多年，藤不离松，松不辞藤。《红螺山大明寺碑中》有记载：微风夜听金锒铛，诸天卫法藤萝旁。

而佛法常道：色即是空。寺院的花事带来的感观快乐被宗教视作幻影，绚烂春光之外，更有音声之美深入人心。寻访寺院若遇上法事活动，我们很容易就会被肃穆的宗教音乐吸引乃至被打动。这并不奇怪，因为佛教音乐乃是我国传统音乐中的一种，对于民族文化的认同就埋藏在我们的集体无意识中。北京的智化寺，就因其京音乐而广为人知，享誉海内外。

谈起智化寺，人们可能联想到元青花至正瓶与万佛阁黄金藻井流失英美的秘闻，音乐爱好者则会想到梵呗、笙管与锣鼓构成的智化寺佛乐。作为同样的无价之宝，智化寺佛乐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智化寺，位于北京东城区禄米仓胡同，最初是明朝英宗皇帝朱祁镇的司礼太监王振住宅侧面的家庙，建造竣工于明朝正统九年(1444 年)三月初一。英宗赐名智化禅寺。

寺中参禅念佛者称禅僧，演奏佛乐者名艺僧。在古代，寺院道观中豢养着大批演奏音乐的僧人道士。老百姓往往会将这些穿袈裟的人都笼而统之地称为和尚，但按照传统宗教制度，他们属于供养庙的下层僧侣阶层，而不是供养佛的上层僧侣。下层僧侣依附寺院、以技艺维生，这是宗教戒律中和尚不事俗务与音乐活动的历史制度。在当时，北京城内有一个庞大的僧道阶层，需要依靠礼俗仪式为生，典籍中也留下了京畿寺院蓄养艺僧的零星记录。北京智化寺是 1949 年后依然保持着艺僧的寺院。

智化寺音乐采用有明确纪年的工尺谱 , 其最早的工尺谱本是康熙三十三年， 由 15 代艺僧永乾抄录完成，即《音乐腔谱》。此谱虽为清代僧人抄写 , 但留有唐宋音乐字谱的痕迹。其中曲牌来源不一，有与唐代教坊曲同名的《望江南》、《千秋岁》、《感皇恩》、《后庭花》等，有与宋词词牌相同的《一剪梅》 、《梅花引》 、《粉蝶儿》等，也有与元曲相似的《山荆子》、《点绛唇》等。五十年代初有音乐家在此看到了《音乐腔谱》之后，发现大有玄妙，随即寻访寺僧，考察乐器，研究结果认为智化寺音乐秉承唐宋以来燕乐中鼓吹教坊的遗风。宗教界对此非常重视，成立了北京智化寺音乐研究会，由吕香光居士召集十几位擅长智化寺音乐的艺僧，在广化寺研究、整理、排演智化寺音乐，使濒临绝响的唐宋遗音得以重发其声。

1952 年春，在北京市文联举行的古代燕乐晚会上，十六位身怀绝技的艺僧 演奏了智化寺音乐，与会者交口称赞。同年秋天，北海公园僧俗同舟，放荷灯，奏佛乐，盛况空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录制的智化寺音乐对外播放，引起了海内外的关注。1961 年，智化寺被国务院列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2 年，在寺原址上成立了北京文博交流馆，承担该寺的管理和保护等工作。如今的智化寺没有僧人修行，也不再从事任何佛事活动，而是作为音乐文物被专门保护了起来。

佛教音乐内容丰富，按照功能可分为：赞颂音乐、教化音乐、供养音乐、修行音乐、法师音乐和民俗音乐。智化寺佛乐也被称为京音乐，唐宋遗风使它与西安城隍庙鼓乐、河南开封大相国寺音乐、五台山青黄庙音乐及福建南音并称我国现存最古老的音乐，是真正的音乐活化石。

智化寺音乐本属汉传佛教寺院音乐 ( 或称庙堂音乐 )，汉传佛教音乐由诵经、法器、管乐 ( 或管弦乐 )三部分组成。从其风格而言 , 有南北之分;就其内容来说 ,有叹赞、唱导、佛曲的不同。一般地说 , 用于殿堂唱念经偈、法事道场的音乐多体现佛教的庄严性， 用于寺院庆典、庙会活动的音乐则体现佛教的通俗性，这是南北佛教音乐两大体系共有的特点。智化寺音乐具体包括殿堂唱诵与寺院管弦乐，是佛教音乐与民间音乐相互融合形成的综合体，而将其二者拼贴在一起的黏合剂则是民间丧礼和佛教仪轨。根据智化寺音乐乐制，在办法会、作佛事时 , 一般由九位僧人诵经礼忏敲击法器 , 分别吹奏管二支 , 笙二串 , 笛二支 , 云锣两架 , 大鼓一面 , 饶、钹各一副 , 铛子一面 , 铦子 ( 小钹 ) 一副。管、笙、笛为管乐类 , 演奏时配以云锣和大鼓。铙、钹等为击乐类 ,一般由司管乐者兼奏。具体分工是司管者击钹 , 司笙者击铦子 , 司笛者击铙 , 司云锣者击铛子。

管乐中 , 管为九孔 ( 前七后二 ) , 笙有十七簧。根据北宋陈肠《乐书》记载 , 九孔管、十七簧笙为唐宋旧制。演奏时 , 管子处于领奏地位 , 要求忠实于原谱 , 以奏出神韵为佳 , 笙应富于节奏感 , 笛的演奏应自由活泼地穿插于旋律之中。云锣在节奏上加花点 , 常在前一拍的后半 ,击出后一拍的主要音。饶、钱等法器 , 在敲击时均要求板眼分明 , 轻重得当 , 从而达到协调和谐。各种乐器的演奏者 , 既相互照应又各自发挥所长 , 既避免单调齐奏又不得有乱章法 , 以此体现智化寺音乐的独特风格。智化寺音乐演奏时的宫调有四调 , 艺僧 自称为 正、背、皆、月 , 即正调、背调、皆止调、月调。智化寺音乐在乐谱、乐器、乐调、曲牌以及演奏技巧和方法上 ,都保留有唐宋燕乐甚至上溯到更远年代的一些乐制 , 真可谓历史悠久 , 源远流长。正由于智化寺音乐在教授方法、演奏技巧方面 , 坚持师徒相承 , 口传心授 , 不许随意变易的神圣性和特殊性 , 所以时至今日依旧保持佛教音乐特有的远、虚、淡、静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