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世界

大约10年前，我们杂志发表过中科院新疆生态所马鸣老师关于新疆雪豹调查的文章。当时要配发野外环境下豹的照片成了一件犯难的事情。由于没有自然环境下的雪豹照片，我们只好配发了一些熠熠雪峰、绵绵群山的照片。发这些照片也表达了我们的一种心情：尽管我们不能为读者提供雪豹的图片，但我们相信雪豹就在群山雪峰之中……

猫科的栖息环境复杂偏僻，如雪豹，大都生活在西部冰峰雪岭的高山雪线附近。猫科的习性都比较隐秘，对人类活动也非常敏感。所以人要近距离见到猫科动物的概率很小，拍到野外照片的机会就更小了。

但是近几年，我感到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猫科动物的照片突然多了起来。照片不仅有西藏珠峰和新疆的雪豹，还有离北京不远的太行山区的华北豹（也就是金钱豹），以及亚洲金猫、豹猫等许多猫科动物。在我们这期杂志排版前，北京林业大学郭玉民老师又给了我一张他们在西藏墨脱布设的红外相机拍摄到的云豹照片。之前几十年来没有人见到过活体的云豹。

这些丰富的野外猫科动物照片，就是红外触发相机拍摄的。红外触发相机（我们简称红外相机），就是将特制的相机安放在山林之中（例如捆绑于树干），利用红外感应温度变化来触动相机快门，实现拍摄。比如，当一只羊接近相机一定距离，体温带来环境温度变化，相机红外感应到了，自动启动快门，羊就被相机拍下了照片。红外相机这样的工作原理，显示出明显的特点和优势：自动拍照、野外任何环境都可以放置、不分白天黑夜24小时值守、不论寒暑刮风下雨等，只要电池够用可以连续工作几个月甚至半年。

很显然，红外相机技术是野生动物调查研究的一个大事件。它解决了用别的传统调查方法人工调查强度大、难见动物野外活体等问题，能够轻松获得真实宝贵的影像和数据信息。因此，红外触发相机在中国应用10年，迅速成为动物学家开展野生动物调查研究的一个重要手段。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红外相机让我们获得野外世界野生动物影像变得容易。这一点也是划时代的。在没有红外相机之前，我们要获得野生状态动物的照片，需依靠摄影师去野外为我们拍摄。这种拍照的困难、劣势显而易见。首先是人可以到达并且是可以稳定持相机的位置，要白天，气候要可以，然后，动物要在人等待的这个时段在这个地点出现。想想看，这么多限定条件，我们获得一张野外动物照片的难度是多大，而概率又多小，至于丰富性那就更是奢求了。其实，有了这么多必需的限定，我们获得的野生动物影像的真实性已经有折扣了。

而红外相机，让人工拍摄野外动物的诸多难题轻松化解。人能拍到的动物，总体上是对人以及周围声音气味等不很敏感、生活习性不很隐秘或者不是那么机警的动物，而自然界有一些动物极为敏感机警，获取这类动物的影像，红外相机就非常好用了。至于拍摄生活环境人迹罕至、主要在晨昏活动以及夜行性动物，红外相机就是无可替代了。

到目前为止，红外相机还主要适合拍摄温血动物里大中型动物，如鹿、豹、熊、野猪、狍子等等这些重量体积到一定量的动物。在快门反应速度、对焦等摄影的基础技术问题上，目前的红外相机还不能令人满意。相信这些都会越来越快地改进。我们也相信未来的红外相机的影像质量会大大提升。那时我们可以看到更精彩的动物世界了。

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我们对红外相机的成像质量还不能要求很高。即便如此，红外相机拍摄到的照片，还是有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甚至有震撼之感的照片。这些精彩照片，更多的是捕捉到了动物们一个个特别的动作、表情、个体或群体的行为，有的是大自然在一定的时空下动物和环境形成的一个特殊的瞬间。它们是美的作品，撷取了动物之美、自然之美。或者说，它们呈现了大自然某些美的时空。北京大学王大军和李晟先生出版的《丛林之眼――红外触发相机十年》一书中描述了一个细节。很多猫科动物夜间的红外影像是一个注视镜头的形象――其中不少是一个回望的姿态。而由于闪光灯的原因，它们都双眼闪着几种颜色的光芒，透着一股杀气，更强化了丛林王者的凶猛。原来，红外相机在启动和闪光拍照有一个短暂延迟，启动的声音被这些猫科们听到了，它们循声而望，正好闪光灯打亮、快门释放――一幅幅经典的猫科动物影像出现了。

红外相机的动物影像，把一个多彩的动物世界呈现给我们。远离我们人类生活的丛林里，并不是一个寂寂山野，而是一个喧嚣的世界。就像我们生活的一个个城市，丛林里也是各种动物组成的聚落。如果我们把那里比作一个人间的市井，那么，它们有白天工作的，也有夜晚活跃的，更有晨光暮色中忙忙碌碌的。大家都在讨自己的生活，忙着自己的追求。

看这些红外影像，有很多东西让我意想不到，或者颠覆了以前的一些看法。比如，很多野生动物，由于我们只能在动物园里看到，野外有的甚至几十年不见身影，所以对它们的生存比较悲观，甚至会怀疑它们是否消失或很快消失了。野外红外相机调查发现，其实很多动物活得很好，很多连动物学家都怀疑消失了的动物，其实还存在，不仅存在，还存在很多。拿华北豹来说，在北京、河北、山西的太行山区，红外相机拍到了大量华北豹的生活场景。而且正如它们存在所必须的，很多作为华北豹食物的草食性动物和一些小啮齿类动物、雉类等，也都有大量存在，显示了食物链的丰富度和完整度。我感觉，很多动物野外数量比我们估计的要多。

这些动物照片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大森林里的动物其实非常健康，也非常快乐。那些小鹿、狍子、麂子、黑熊等等看起来都肌肉紧致、毛质光亮油润，有的是矫健，有的是健硕，有的野猪则可以用肥硕来形容了。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猫科动物则色纹艳丽，身体强壮，说明它们并不缺食物。我注意到照片中一些动物的眼神，很生动很有神，或悠然或自信，完全没有动物园里有的呆滞或茫然的神情。

丛林里的动物世界，是一个自由快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