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的“病”

摘要：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中展现了爱玛悲剧的一生，这一方面是社会的原因，但另一方面她自身的原因也是难以推卸的。包法利夫人幻想更美好的生活，但这背后不仅仅是她对贵族生活的向往，对爱情的渴求，更是她希望将艺术化的情感固化为生活常态的愿望，而这愿望与真实的生活是必然矛盾的，因此她一生都不曾满足，也不可能满足。笔者认为这是包法利夫人悲剧的个人原因，希望从这个角度去重新解读爱玛的悲剧。

关键词：包法利夫人;悲剧;艺术化情感

包法利夫人死了。她的悲剧离不开深厚的时代背景和社会原因，但在这个悲剧中爱玛自身也起到了主导作用。她一生都在追问为什么在生活中得不到满足，那么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是不可得？因为爱玛看了大量消极浪漫主义的作品后爱幻想，所以想过上书中所描述的生活吗？她在修道院的生活确实培养了她爱幻想的个性，但是幻想更美好的生活并非是异化的人性，甚至这属于人的自然渴求。而如果她是真的希望把生活提升到艺术的高度，这也无可厚非，我们今天也依旧在追求日常生活中艺术美的回归。但这些都并不确切，我认为她一生悲剧的现象的背后是她渴望艺术化的情感成为生活的常态与真实生活无法达到这种常态之间的矛盾。这里所说的艺术化的情感刺激是指类似于文学作品中所表达的短暂但非常强烈的情感冲突，它来自生活但高于生活。所以即使她真的过上自己所渴望的那种生活，她还是会感到不满足，因为一旦生活的状态稳定下来，就又会缺乏她想要的那种刺激。

福楼拜在小说中告诉我们“她长期处于平静的环境之中，反而滋长了一种对不平静的事物的向往，她的性格与其说是艺术型的，毋宁说是多愁善感型的。她寻求的不是风景，而是感情的刺激”。作者设定的爱玛，并不是为艺术而生活，并不是热爱艺术，而是在生活中寻求情感的刺激，这刺激可以直接是愉悦的，也可以是从悲伤的享受到愉悦。简单地说她直接想要的是艺术化的情感，但是她越来越发现无法在生活常态中固化住自己所想要的艺术化的情感刺激，同时偶然的机会她感受到物质的刺激对实现自己渴求的必要性，所以她转向物质的补偿，最终深陷泥淖。

首先来看她对于文学、宗教等的态度，少女时期在修道院，爱玛并不听讲弥撒，她喜欢的是患病的羔羊、被利剑射穿的圣心以及背着十字架往前走的耶稣，这些东西能够在她心中形成一种艺术化的情感，引起她的情感上的刺激，所以才是她感兴趣的。再看爱玛的读书和做刺绣，无论是何者，她都是拿起一件做然后就放下。在莱昂与爱玛谈论诗的时候，爱玛也说“不过读久了也令人发腻，我现在正相反，更爱看那些让人一口气看到底，使人感到恐怖的故事，我讨厌和现实生活相仿的平庸人物和平淡感情。”这里也可以看到爱玛之所以读诗，并不是因为欣赏诗歌，而是寻找一种情感刺激，当刺激消失，她就会转而寻求另外的东西。我们完全看得到她爱的不是艺术本身。

再看小说中爱玛对于人生状态改变的反应。当妈妈死去了，爱玛非常伤心，哭了好久，但渐渐心里却暗暗得意，因为“她一下子就进入了这种灰色人生的理想境界，这种难得的境界，一个平庸的心灵是怎么样也无法达到的。”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感觉。然而她发现日子久了，心上再没有半点凄凉的感觉。生活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理想境界，可是这种生活一旦成为稳定的常态后便又不能唤起她所渴望的艺术化的情感了，所以她很快就厌恶了。陷入失意的爱玛看到鲁俄老爹的来信时，她怀念起过去的生活，但是我们知道那个时候的她也并不快乐。

而最明显展露的对艺术化情感的渴望是在她对爱情与物质的双重追求过程中。爱玛非常渴望贵族般的生活，但起初她也并没有多厌恶夏尔物质的不足，甚至她还成为了一个能干的管家妻子。她一直最难以接受的是夏尔平庸的感情，波澜不惊，即使“她像敲击打火石一样敲击自己的心，却没有迸发一点火星”。

从追求情感的艺术化到物质刺激的第一次剧烈畸变，是在侯爵的舞会上。从平庸的生活一下子进入梦幻的舞会带给爱玛前所未有的体验，她享受到了物质快感之上建立的情感刺激，自以为发现了艺术化的情感成为生活的常态的有效方式。也正因为如此，爱玛后来每一次感情上的痛苦都会引起她对物质的强烈欲望。

夏尔的经济条件限制了她的念头，物质不可得的时候，但莱昂出现了，她转向爱情来弥补。莱昂的出现带给了爱玛得到所渴望的艺术化的感情追求的希望，这也就可以解释第一次勒儒先生找到爱玛的时候，爱玛拒绝了他，因为她此时拥有莱昂引起的刺激，她并不那么需要物质的弥补。甚至她起初克制莱昂的感情，认为这是自己在作牺牲而感到自傲，“高兴自己能说‘我是贤德的妻子’，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牺牲的姿势，这些都不失是一种安慰”，这种安慰感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她内心对于艺术化情感的追求，所以她反而暗自欣慰。但是这种感觉随着夏尔的无动于衷而渐渐消退，莱昂又走了，爱玛的失去了情感刺激，生活回到了原来的样貌。莱昂的走也让爱玛明白自我牺牲所带来的安慰感并不能成为生活富有艺术情感的方式。然后鲁道尔夫的出现了，用他低俗的手段给爱玛感情和欲望的刺激，暂时满足了她将情感的艺术化作为生活常态的追求。但很明显，鲁道尔夫渐渐不耐烦了，在他眼里那种艺术化的情感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有爱玛还陷在里面不能自拔。

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地方是爱玛再次与莱昂偷情一段时间后，“不断地哄自己说，下一次会晤会带来极大的快乐，但结果总是感到没有什么。” “婚姻生活中的平淡乏味，爱玛在通奸中又全部体会到了”。可以看到，当通奸成为一种生活的常态的时候，爱玛又感到厌倦了。她幻想在莱昂、鲁道尔夫身上得到自己所渴求的东西，偷情引起的感情的刺激确实也曾暂时安慰过她的心，但爱玛自己也发现过沉浸一段时间后，与情人之间的爱情又不再能够再引起内心的波动，不过她选择了自我欺骗的方式，并疯狂地用物质弥补情感上的缺失。

贵族式的教育和上层社会的假象培养了爱玛把情感的艺术化当成真实的生活来过的思维，艺术化的情感刺激无法成为真实生活的常态与爱玛妄图将它固化为生活的常态之间的矛盾，正是爱玛的“病”。这就是她所困惑的在生活里老是得不到满足，依靠在什么上面什么就马上垮掉的原因。因为这个矛盾是无法解决的，这也是她的悲剧的关键个体原因。（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初阳学院）

参考文献：

[2]汤静贤.在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之间[J].外国文学研究，19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