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慰天上的奶奶 ,“文坛超女”单指写传奇

一个自幼遭人嘲笑的脑瘫儿，离异父母差点抛弃她……是奶奶的大爱托举，将初中毕业的她培养成了传奇作家。数月前，女孩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食指，敲击出13万字的小说，来纪念奶奶――

奶奶大爱托举，被嘲笑的女孩燃起北大梦

1983年，陈媛出生在四川都江堰市。因母亲曾在怀孕期间一氧化碳中毒，陈媛一岁时被诊断为先天性脑瘫儿，同时还患有肌张力叠加综合症。医生说，这个孩子一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度过。闻此噩耗，年轻的母亲心如刀绞。

几天后，陈媛的母亲流着泪跟陈媛的奶奶说：“妈，这孩子的病治不好，而且需要人照顾一辈子。现在我们可以对她仁慈、爱她、带着她，可等我们老了以后，谁来管她？还不如……”母亲没忍心说下去，已经被奶奶打断了。“别说了，如果你两口子嫌她烦，那就由我来带她！”奶奶语气坚定地道。

一岁半时，陈媛仍然不会说话和走路，身子也坐不稳。一天，父母又因为她的去留问题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最后，母亲悲愤地抱起陈媛，一边哭一边向火车站跑去。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的欢乐源泉、希望所在，脑瘫女儿却成了他们夫妻矛盾的导火索，一想到暗无天日的未来，母亲简直绝望了！她心一横，决定将小陈媛远远地遗弃到外地。

陈媛的母亲刚买完票，就被闻讯赶来的婆婆拦了下来。婆婆一把将小孙女抢在怀里，气愤地对儿媳说：“这是一条小生命啊，你们怎么狠得下心！以后你去上班，我辞职带孩子，只要我活一天，就带她一天！”

为了照顾陈媛，50多岁的奶奶提前办了退休，一心抚养孙女，并带她四处奔波求医。陈媛的父母乐得这样轻松，从此很少再管女儿，只是贴点钱给奶奶。陈媛四肢无力，站立不稳，因此不管去哪儿奶奶都得背着她。奶奶的背，就是陈媛记忆中的“家”。

“媛媛，这个字念什么？”7岁时，陈媛因身体原因被学校拒之门外，奶奶没办法，只得自己教。她特意隔出一小间房子，布置成小教室，上面有黑板，下面有桌椅。怕陈媛坐不住，奶奶便把她绑在椅子上。

奶奶只有小学文化，只能从最基础的知识教起。有时一个简单的汉字要教上百遍，可她依然不厌其烦。家里任何东西都被奶奶当成教学工具。比如，吃饭时奶奶会问陈媛：“一个人吃饭需要两根筷子，那三个人吃饭需要几根筷子？”

“每一次拿起筷子，每一次吃到自己喜爱的汤圆，我的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暖流，筷子、汤圆、广告牌……这些都是当年奶奶教我知识的‘教材’。”长大后，陈媛在她的书中写道。

在椅子上坐久了，陈媛屁股上长了一些褥疮，一碰椅子就疼。为了让孙女学得舒服些，奶奶背着她来到野外，配合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教她读书识字，一改往日死记硬背的学习方法。

陈媛就像一只出笼的鸟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奶奶指着花儿教她：“花开了，春天就到了。一年有四个季节，春，夏，秋，冬。现在就是春天啊。春天美不美啊？”望着天上的云，奶奶问陈媛：“你看，云像什么？”陈媛仔细地看了看后说：“像棉花糖！”这话逗得奶奶开怀大笑。就这样，奶奶的背又成了小媛媛的“移动课堂”。在广阔的天地间，陈媛的学习能力突飞猛进。

奶奶教陈媛写了很多字，却从没教给她“奶奶”怎么写。8岁时，她向邻居家的姐姐偷学这两个字，并用笔在本子上写下：“奶奶，我爱你。”奶奶又感动又欣慰，含泪将小陈媛拥入怀中。

由于疾病原因，陈媛讲话口齿不清，直到七八岁才学会走路，且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有一次，她看到小朋友在玩跳房子的游戏，很想加入，却被嘲笑走路都不会，怎么跳。不服输的她非要尝试，结果腿上磕了一个大口子。奶奶看到后立即带她去医院缝合。结果半夜里伤口又扯开，鲜血直流。奶奶又抱着陈媛往医院跑，天黑路远，老人走了整整3个小时，到医院时她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一双腿累得直打颤。

成长的路上，奶奶鼓励、支持陈媛勇敢地去做在常人眼里她不可能做的事。9岁的陈媛起路来还摇摇摆摆的，而别的小伙伴都已能骑着自行车满院子跑了。之后奶奶也给她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奶奶的“威逼”和她自己的努力下，她竟学会了骑自行车。

直到12岁，陈媛才被当地一所小学接收。第一次见到走路跌跌撞撞、说话时面部扭曲的陈媛，数学老师心直口快地说：“就这样还能学数学？”第一学期结束，陈媛的数学考了100分。数学老师服了。那时，女孩的梦想是长大了考上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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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陈媛一起做北大梦的，是她的奶奶。从小到大，陈媛身边的人，包括亲戚，甚至父母，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神话，除了奶奶。陈媛那时候就喜欢往书店里钻，一个人躲在角落读书，感觉全世界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有在书里面才能找到自己。

遇见喜欢的书，陈媛都想买回家。有一次，奶奶陪陈媛逛书店，当走到一套文学名著跟前时，见媛媛又一次挪不动脚了，奶奶就笑着说：“你都摸了两三次了，是不是喜欢这套书啊？”“太贵了，要200多块钱呢！”懂事的陈媛拉着奶奶走开了。奶奶一摸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就立即跑到附近的熟人家里借了200元，给陈媛买下了这套书。她笑着对孙女说：“爱学习是好事，奶奶得支持你！”奶奶是一位非常节约的老人，活了60多年，她从不曾给自己买过一件超过百元的衣服，这笔钱对于祖孙俩而言，简直是笔“巨款”。

1995年，陈媛的父母因感情不和而离婚。陈媛要跟着母亲生活了。一想到要离开朝夕相处11年的奶奶，陈媛哭成了泪人。“每年寒暑假，你还可以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呀，先多陪陪妈妈吧，她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奶奶强忍着心头的不舍，故作轻松地宽慰孙女说。

生活中没有了慈爱的奶奶，妈妈又时常忙于工作，陈媛经常被孤寂包围。还好，书屋的一个角落是她的容身之所，那里有一台电脑和一根网线将她与世界相连。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网络世界的精彩牵引下，四肢不灵活的陈媛通过练习学会了打字。

2002年，19岁的陈媛升入初一。因为写字慢、行动迟缓，尽管她在学习上万分努力，却依然跟不上班里的课程进度。初一刚毕业，陈媛就被学校劝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如果不能继续上课，考北大的梦想怎么实现？ 奶奶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到陈媛和妈妈的住处，并推着孙女找到校领导的家，哀求学校再给孙女一次机会。“这娃娃已经残疾了，若不让她多读点书，以后该怎么办啊？校长，您就行行好吧！”说着，已是七旬老人的奶奶一下子跪在了校领导面前，抑制不住地呜咽起来。最终，学校同意陈媛再试读一段时间，条件是奶奶全程陪同。

于是，陈媛又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白天陈媛上课时，奶奶就在操场上等着。陈媛一下课，奶奶就赶紧赶过去带她上厕所。有时没事，老人也会偷偷地趴在窗户边听老师讲课。

初中三年，因为有奶奶的全力“陪读”，陈媛的成绩一直维持在中等以上水平。后来因为关键时刻生了一场大病，女孩错失了参加中考的机会。此时奶奶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每天推着她上学已经很吃力了，懂事的陈媛不想再拖累奶奶，最终选择了辍学。

北大梦被无情地击碎了，每天还要承受病痛的折磨，并让一家人围着自己转……陈媛感到既痛苦又愧疚，举动也有些异常。

奶奶和妈妈都很担心陈媛，怕陈媛会想不开。妈妈那段时间，睡觉都会像警犬一样机警，生怕女儿会出事。然而，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天，陈媛趁家人不在，悄悄来到河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觉得自己活得一点意思都没有，父亲离开了以后再也没有来看过她，自己活着只会拖累奶奶和妈妈。当河水漫过膝盖时，她不禁泪流满面地哭喊：“奶奶，妈妈，我对不起你们啊！”喊声中，她一步步地向水深处走去。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最懂她心思的奶奶竟一路追寻而来，把她从河水中拽了出来。老人含着泪斥责陈媛说：“傻孩子，你这样走了对得起谁？如果你将来不想拖累别人，就努力活出个样来给奶奶看。凭你的聪明和毅力，将来一定能靠自己独立生活的！”听了这番话，陈媛羞愧难当。奶奶深沉的爱，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的希望。

此后，陈媛开始自学高中课程，并梦想着能成为海伦・凯勒那样的励志女作家。海伦・凯勒纵然双目失明，又聋又哑，依然能通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样的文字，激励全世界千千万万的人，自己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得知孙女的心愿，奶奶欣喜不已：“好啊媛媛，从初一开始，老师就经常表扬你的作文有真情实感。咱的条件做别的工作不太方便，那就好好写作吧。”

每月，奶奶都会从生活费中抽出一部分钱，给陈媛订各种书刊。她还带着陈媛写的小说和诗词，向当地有学识的老师请教，然后再把他们的修改意见转告给孙女。每天晚上陈媛写东西时，奶奶就在她身边守着，陈媛写多晚，她就陪多晚。

陈媛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她的散文、诗歌开始在一些文学刊物上发表，陆续有了稿费收入。

第一笔稿费160元，当陈媛把它交到奶奶手上时，老人哭了，哭完又笑着说：“我孙女真了不起，坐在家里都会挣钱。”陈媛笑着让奶奶拿这些钱去买点吃的犒劳犒劳，奶奶却取出一块小方巾，小心翼翼地把钱包在了里面，藏进了柜子里，神情虔诚得就像是进行某种仪式。她说，这是孙女挣到的第一笔钱，意义重大，可舍不得花！

一根手指敲得生命花开

这些年，陈媛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奶奶的爱。有一次奶奶摔伤了，无力的她跪在床上给奶奶捶背;奶奶夜里没回家，她不怕危险冲到黑暗里找奶奶，在寻找奶奶的过程中，她险些命丧车轮……。

2005年初，得知奶奶查出了癌症，生命垂危，这个羸弱女孩的内心突然变得强大有力。为了减轻奶奶的痛苦，她每天都去给奶奶揉背;在奶奶被病痛折磨得绝望时，她用讲笑话的方式帮奶奶缓解疼痛，并用稿费给老人买来好吃的……陈媛整夜整夜地守着奶奶，当她轻轻靠在老人怀里，感受着奶奶轻微的呼吸时，她不敢想象，如果奶奶走了她还能拥抱谁。

一天夜里，奶奶被陈媛的抽泣声惊醒，她轻轻地抚摸着孙女的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媛媛，还记得奶奶以前问过你，云像什么？如果有一天奶奶离开了人世，你别怕也别哭，那是奶奶变成了天上的云，在天上看着媛媛。你一定要坚强生活，好好写作，那样奶奶在天上看着也会为你骄傲的。”女孩含泪点头说：“放心吧奶奶，以后，无论有多艰难，我都要好好写作，勇敢地活下去。”

半年后，老人离开了人世。也就在送走奶奶的时候，爸爸回来过，但父女俩已经很生分了，都没能说上几句话。陈媛坐在院子里，看了整整一天的云。每一朵云都变成了奶奶的脸，所以她不孤单，她要努力活着，活出最鲜活的自己。

奶奶去世后，陈媛又回到了妈妈身边生活。老人的飘然而逝，也让这个饱尝生活艰辛的女孩，体会到了与至亲生死别离的痛。仿佛一夜之间，陈媛的文笔变得更为凝练和深邃。此后几年间，她又发表了《爱，让黑夜的水晶发光》等多部中、长篇小说和诗歌散文，并加入了成都市和四川省作家协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女作家。她不仅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和经历鼓舞了无数年轻人，还受邀到多所高校做了演讲！

为了提高自己，陈媛还考上了四川省电视广播大学，终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特意让母亲陪着去看望了奶奶。奶奶长眠的墓地四周有几棵小树，风吹过，传来沙沙的声音，就像奶奶在低声轻语。陈媛用仅能活动的一根手指摩擦着奶奶的墓碑，泪水无声落下。没有奶奶，就没有她的现在，可等她稍微有能力来报答奶奶时，最爱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回到家，陈媛一直摆脱不了这份遗憾之情，她决定为奶奶写本书，把她和奶奶的事记录下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奶奶一直在云上陪着她。

“小时候，冬天特别冷，奶奶怕窗户灌风冻着我，就特意在窗户四周蒙上了塑料布。夜里，寒风吹来，塑料布呼啦啦地响，像是一首有节奏的歌。在寂静的夜里，我依偎在奶奶怀里，听着这声响，竟然觉得如此温馨。有时候，奶奶会给我哼几句戏曲，那带着方言的浓浓韵味，在我听来，就是最好听的歌。现在想想，那些年的冬天，竟然是我最怀念的。”

2012年春天，陈媛因长时间写作劳累而导致病情加重，被确诊为肌张力叠加综合症。这种病需长期服药，药物副作用太大，使人的精神时而兴奋狂躁，时而萎靡不振。一旦吃药根本无法写作，可如果不吃药，发展到最后便是偏瘫，而且她的双手也会失去活动能力。

妈妈知道后，把她的电脑偷藏起来，每天逼着她吃药。陈媛咬着牙就是不吃，她哭着求妈妈：“如果我活着仅仅只是吃饭睡觉，那么活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我希望能把送给奶奶的礼物完成，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陈媛只能依赖唯一能动的左手食指敲字。小说创作期间，陈媛常常一边打字一边流泪，每个字都渗透了对奶奶最真挚的感情。

“我总是好奇，奶奶身上哪来那么多的力量，她瘦小的身躯怎么能扛起我的未来？细细想来，奶奶是把一生的力气都花费在我身上了，她就是跟上天打了一个赌，赌我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赌注是她成为一朵云。”

《云上的奶奶》是陈媛用一根手指敲出的13万字长篇小说，讲述了这位脑瘫女作家和她奶奶的感人故事。这位朴实的老人，用爱心和行动把一个遭世人唾弃的脑瘫孩子培育成了一位作家。

2014年底的一天，正是一年一度的祭祖节。这天清晨，陈媛坐着轮椅去看望奶奶。她捧起手中的新书说：“奶奶，您看见了吗，孙女没有辜负您的爱和期望。奶奶你就放心吧，孙女会好好过下去的。”此时，万里碧空上飘着朵朵白云，陈媛知道，其中一朵，是奶奶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