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黄昏(组诗)
山 冈
隆起的树冠宛若丘陵
蔓延。并且在一次睡眠里
完成了它的爬升
这意味着，树之所以成为树
也和我的设想一样
仅仅因为风来了
因为绿色石头布满山冈
月光下的静默，花朵
缘一颗露珠而微笑
这童贞般的绿叶呀
梦之舟，也把河流推向遗忘
和那些蔚蓝色神话
都在时间麾下
所以，季节的长喙伸进岩石
并用缓慢的位移沉思
野 渡
这条河湍急，它的两岸
红高粱长势正旺
顺着视线朝前眺望，大片田野
在自己的童话里复活
但现在，这片水域
野鸭成群，它们在河湾晾晒
陈旧的情感，也好像
正在等待着什么
而废弃的老渡口静默
若一首无言的歌
它聚集的力量也是无声的
显然，时间更改了
某些方式，思维、习俗和愿景
甚至我的一段记忆
也被眼前的情形颠覆
所以我只能面向大河
静默，或者悄然离去
废弃的鱼塘
荒芜了，却并不荒凉。平静的水面
有时也会泛起情感的涟漪
比如那个夏天，垂钓的人用
时间慰藉了失落的爱情
但他并不知道
那时漏网之鱼其实已经
等待了许久。等待有情人相邀
等待寂静的夜晚风可以簇拥
星辰，花楸树的花冠，野山鸡
在草丛里做爱
都仿佛走到了尽头。可是我只看
见了水的静谧处，一条
硕大的鱼被我的朋友
带回了家里。但那时，他
并没有想到这条鱼居然在荒芜中
用五年时间与自己完成
一次生死的约会。而此刻时间
仿佛也回到了它的原点
小鸟从树上探出头来……
那时它瞅着我，圆溜溜的眼
仿佛瞅着外星人。令人不安的是
它的惶惑比我更阴沉
当然，这只是我的揣度……
而风已经停了
万物归于宁静。山鸡钻出树丛
在苏木拜河悠长的呼吸中
我也感受到了温暖，和这之后
季节转换带给草原的柔情
不过生命也在延续，那过去的时光
有的已经消失了，而有的却
变得更加明亮
柽柳的耳朵
它们聆听，但风一直对着耳朵
劲吹。向水中延伸的沙粒
用舌头鼓荡，隆起
在细微处变得明亮起来。或者继续
躲进洞穴，如田鼠的羞涩
完成它的预谋
那时，我在开阔中学会休眠
并且把声音放大，攀升
的力量比时间更长久
所以我愿意放下……一些事
真的都可以放下了，比如
停下来，让躯体释放，甚至也可以
用静默的方式转身
并对自己说，就这样停下来吧――
这世界毕竟还有美，还有
清风朗月值得我们眷恋
春日午后
柳絮落满一地，这毛茸茸的
白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
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
这有什么不好，也没有像一只
刺猬探出它袖珍的脑袋
显然这更符合实际
也具有一种神性――
我敬畏这样的生命，以及
春天明亮的眼睛。至于河谷里
那些野鸭，灰褐色兔子
都发出了自己的信号
但春天是释放爱情的季节
而这时，河柳丛中，我看见
两只黄鹂正窃窃私语
河 流
我回到童年，水好像正在流淌，
向日葵的热烈，风轻轻地吹，
紫苜蓿花迎来蜂蝶――
它们的情歌至今我还记得。
这经年的牵挂，在暮色里，
我开始回忆一些
明灭起伏的事情。那年景
都是一场幻梦，或许天还是蓝的，
河水倒灌，鱼在麦田里逃生。
延续的不仅仅是时光，
还有那双乌黑的眼――
仿佛一种忧伤。
而水的尽头，季节更替，
两只青蛙静静地拥在一起。
稻禾熟透了，那些身外事――
我只能忘掉苦的，留住一些风景，
在你的名字里延伸。或者
就把我风干的爱情留下，
等待你慢慢品尝。
刃
穿越瞳孔的声音忽然膨胀
鸟羽散落一地，滴血的月光
这时候我滑入夜幕黑色狼群。
深渊透出亮光，蓝色的一群
饕餮者把我高高抛起，
寒意刺骨，在空阔的墓地
等待黎明的判词。
我用另一只眼打量――
这混沌的疆域，岩石开口说话：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从现在起，
你们用落叶思考
用死亡的手紧紧握住!” 命运漆黑一片，而森林从绝望中
醒来。这墨绿的海洋，
迎着风用目光把黑暗推远。
马上就来……
山的这一边，一群人等待
就像我在梦里
把故事讲给你听
月光下，这温柔之水
发出玫瑰的芬芳
我也等待着，浆果都红透了
你为何还没有到来
一棵树在风中
目光呆滞，仿佛我是
多余的叶子
水静止不动，在春天
他们挽着手走过小树林
用忧伤为我送行
可是，天空已经变得阴沉
酥油草聚集在一起
回忆昨天，那些奥秘
都在等你君临
这场雪有点缓慢
迟来的雪悲欣交集
不是白日梦，此时天空是灰色的
涟漪。有些人已经走了
只留下痕迹，就像昨天我
还没有来得及想你
这个奥秘潜伏了很久
雪在高处孤单地
抓住自己，而我沿着一种方向
呈现。生命在寂静中
把空阔带给我
让灵魂不再苍白
只是这时候，大地走向温暖
昭示我雪在净化
未知的领域用缓慢廓清
人间悲欢离合
无花果
这朴素的果实在迷宫里
成为一种光亮
没有旋律，只是沿着澄澈
掀起一场原始的暴动
大地就像一部童话，杏花都开了
而玫瑰的忧伤是真实的
呵呵，我也在热烈中走向成熟
听一听泥土的声音吧
生命如此脆弱，仿佛秋天
一枚哭泣的叶子
进入冥想。这是季节带给我的
记忆是一次空谷回音
在虚掩的院门前，幽暗依稀
把幻梦留给了自己
今夜，我是透明的
一场大雪埋葬了爱情
那一年，黄昏星呈现褐色
这巨大的谜――
空阔的天空更加幽深
寒鸦独守寂寞，在老树的眉宇间
把所有的痛留给自己
季节发芽，这遗忘的花朵
在我心里，时间日益苍白
褪去的那些枯叶总是想着昨天
你没有来也许是对的
秋天用最后的热情温暖我
以及我的困顿，我的迷茫
在山谷，在无尽的忘川伸向彼岸
而雪是无辜的，更远处
一道寒光把我召回
卡拉乔克山
时光深处，卡拉乔克用另一只手握紧
云朵。或者眉宇间透出青苔
的气息，水在石头上流淌
鸟安静地温暖自己
把爱留住，一枚绿叶攀升
听风的絮语正延续着
远古隐藏的秘密
岩石只是大地的暗语
用一种暖色把我带入林中暮色
正在回忆山谷，而生命是宁静的
呼吸。在时光深处
我等待清凉的风越过山岭
孤独地回到故乡
遁世者
在云中冥想，这是空阔之后的
果实。云在流动而外
我不知道静止意味着什么
山谷用岩石思索，万千变化皆在
冥想之中。而风是静止的翅膀
在时光里冬眠
听见的都是梦呓者
当夜幕来临，我在一块化石中
看见自己平静的目光
那时，水依旧在岩石上流淌
被岁月蹂躏的幻觉里
一截枯骨遁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