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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丽的幸福花园

小编:

小丽走的那天,我去火车站送她。她有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装着她的各种东西,重量不轻。我送她,主要是因为这个箱子。我怕她不小心把拉手弄坏。一旦没了拉手,这个箱子将成为她沉重的负担。她做每件事,我总担心她做不好。她炒菜,我担心她会被油烫到;她一个人在家,我担心她耐不住寂寞自杀。现在她要去火车站,我又担心她坐不上公交车。在北京,坐公交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北京站,需要倒一次车。我怕她不知道在哪里倒车。更何况,她还要拎着一个大箱子。

我拉着大箱子,小丽挎着一个大包,我们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这个小区很大,但树木繁多,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太阳晒到。今天的阳光很好,我们的影子被地面上的树影打散,成为不可救药的碎片。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这么走。本来小丽说不用送,但我非要送。如果不送她,我也没什么事。生活就这么一天天无聊地过着。小丽走了,我将更加无聊。但她在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只是双倍的无聊。最近一段时间,她喜欢蹲在阳台上,嘴里嚼着口香糖。阳台上堆满了杂物,蹲一个人刚刚好,剩余的空间容不下另外一个人。我不可能和她一起蹲在那里。她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和我说话。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和我相处这么久,她早就看透了我。也许,她在想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只是一时还想不到那是个什么词。我能想到,那个词是失败。我是失败的,小丽跟了我,于是她也是失败的。现在,她想要反败为胜,只能选择离开我。

我们一起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小丽确实有些踌躇满志的样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在廊坊的某个地方,她的前男友正等她。出门的时候,她往脸上搽了一些粉,显得比往日白一些。白一些的女人,确实比黑一些的女人好看。我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她用可怜的眼光看着我。我是多么狼狈啊,昨晚多喝了两杯,至今仍有醉意,胡子未刮,人显得黑乎乎的。在女人面前,我怎么老是显得特别颓废呢?我这副面容,只能让小丽更加坚定分手的决心。此刻,我只盼着早点把她送走,然后去洗个澡,把胡子刮掉,再换身干净的衣服。我感觉身体里还有酒精,头晕脑胀的。好在公交车上人不多,窗户都开着,风吹着我,让我痛快不少。小丽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目视前方。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有一两个漂亮的姑娘让我的眼睛亮一下,这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绝望。

火车站人不多,正在装修,乱糟糟的。小丽去买了车票,是十一点三刻的。现在才九点。我们在广场上坐下。她把面包拿了出来,这是我为她准备的,让她路上吃。我开始吃她的面包,还喝了一袋酸奶。我把她的面包全部吃光,还是觉得有些饿。广场上,有一个老男人和一个老女人在闹别扭。老男人怒气冲冲地把大包扔在地上,老女人气势稍弱,辩解着什么,他们闹了一会儿,就捡起大包走了。我笑着对小丽说,这么老了,还闹。小丽也笑,她也觉得这么老的人在广场上闹别扭挺可笑的。太阳从后面照到我的背上,火热,我都有些坐不住了。我开始烦躁起来,对小丽说,你坐汽车走吧,汽车随时都有。她同意了,其实她也正为如何把大箱子拎到火车上去而发愁。我们把火车票退了,坐地铁去汽车站。她一再问我,你能确定那里有我想坐的汽车吗?我说,能确定,你就最后相信我一次吧。小丽还没有坐过地铁五号线,看见那么新的地铁站,她很兴奋,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将成为她在北京生活过的证据。北京站离我们要去的汽车站很近,一会儿就到了。从地铁出来后,我们打了个车。我觉得没必要打车,走过去就行,没多远。小丽执意打车过去,主要为大箱子考虑,那么大的箱子,拉着它在街上走,有些不合时宜。

在汽车站,小丽买了票,是十点半的,还差一分钟,车就要开了。我们连忙向检票的地方跑去。冲过检票口,找到她的汽车,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在司机的指引下,我把大箱子塞进汽车下面。小丽没有上车,站在车门口看着我。看我走过来,她做好了拥抱的准备。我抱了她一下,说,你快上车吧。她哭了。她一哭,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走掉。汽车站的大门,被两根杆子挡着。穿制服的门卫按下按钮,杆子升起来,给我让开了道路。小丽乘坐的汽车从后面开过来。我低着头,尽量不往车上看。我能感觉到,小丽正在车窗后面看我。她可能还在哭,就像不愿离开一样。我低着头,一直走到地铁站,先去了趟厕所。有一泡尿正憋在我的膀胱里,排泄出来后,真舒服。然后我洗了一把脸。水有些凉。我希望更凉一些,就像冬天的水――再凉一点儿就变成冰的水,那才痛快。这是闷热的一天,地铁里没有风。记得一年前来北京,觉得地铁里的风好大,现在小多了,在列车到来之前,连那些女孩的头发都吹不起来。

我考虑了一下怎么回家的问题。最后决定先坐地铁到四惠,然后坐506路公交车。很奇怪,一路上人很少。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坐在空荡荡的车上,我想,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们都被小丽带走了?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一起坐车。但坐车的时候人太少又觉得不可思议。太阳真晒,我把外套脱了,拎在手里。下了506路公交车,就是一个大超市,我进去买了一份凉皮,还有一瓶啤酒。在这烈日当头的中午,吃凉皮,喝啤酒,是很惬意的事情。回到家里,看着空洞的房间,别扭得要命。吃了凉皮,喝了啤酒,我沉沉睡去。睡的时间很短。我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醒来后,我问自己,你是不是应该难过一些?你难过吗?原来难过是这个样子。手机响了,是小丽的短信,她告诉我,已经到达目的地。我没有回复,因为我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我该说什么呢?保重?走好?这些都很没意思,不如什么也不说,闭上眼睛,看能不能再睡过去。

一旦醒了,就很难再顺着原路再睡回去。我闭着眼睛,想着小丽的模样,想她高高的个子,想她丰满的乳房,想我们做爱时,她不停扭动的身体。想着想着我就硬了。一种沮丧的情绪,让我打消了手淫的念头。我从床上爬起来,将床头的几本书摔在地下。

小丽临走前,最后一次收拾房间,异常用心。当时我躺在被窝里,醉眼看这个女人不停地弯腰起身。这个房间很小,没有床,我们睡在一张席梦思床垫上。没有桌子,只有一个小酒柜,上面摆着一台小电视。没有有线电视信号,只能用来看影碟(我虽然没什么钱,却经常买几张影碟看)。还有两把椅子,吃饭的时候,其中一把要充当桌子。再无其他家具,剩余的空地十分有限,这是小丽打扫的重点区域。她买过一套袖珍的扫把和簸箕,蹲在地上,细致入微地扫过每一寸地面,再用抹布擦拭一遍。很明显,她把这当成了生活的乐趣。 出了房间的门,那广阔的客厅不属于我和小丽。与人合租就是这样,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与站在客厅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我们的房间太小,无法满足小丽热爱打扫的癖好。她承包了客厅的地面卫生,每日必定打扫一遍。其他房间的人当然没有意见,也没人表示赞扬。大家都很冷漠,见面点头,但不交谈。我和小丽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所以和大家相处得很好。

此刻,我拎着抹布来到洗手间,先洗了把脸,再将抹布浸湿。回到房间,开始擦拭本已十分干净的地面。我要把小丽的痕迹全部抹去。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的方法完全是错误的,干净是小丽的风格,擦得越干净越有小丽的味道。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将小丽一举消灭。于是我决定不再打扫卫生,任由灰尘堆积,直到将我埋葬。

我蹲在阳台上。分手前夕,小丽经常盘踞于此。上面说过,这里非常狭小,没错,我一个人蹲下,空间刚好够用。如果小丽回来,还想在这里蹲一会儿,只能请我出来,好腾出地方。阳台大部分的空间被房东的物品占据。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可以扔到楼下的垃圾桶旁边,让出没于黎明时分的清洁工拉走。一张破桌子,几把破椅子,还有几件古老的家用电器,都放在这里,像在等待它们起死回生。我就蹲在这些破东西的下面,身后是一扇破门,门那边是我和小丽的卧室。她走后,整间卧室归我一人所用,人均面积凭空增加了两倍。我的面前是墙,白色的墙皮斑驳凌乱。突然,在一块摇摇欲坠的墙皮上,我发现一行字:幸福花园3-3-503。

这行字是小丽的手笔。她的字体我很熟悉,挺拔清秀,小时候练过。我站起来,把这个简单的地址在心里默念一遍。她写下的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回到卧室,打开电脑,上网,找到廊坊市的地图,然后我搜到了幸福花园小区。习惯性地,我又浏览了几个常去的网站。最后,我登陆QQ,想把我和小丽分手的消息告诉几个要好的朋友。小丽的头像在右下角无休止地跳动,我不得不点她一下,让她来到屏幕正中央。她留言:知道你没钱了,我给你留了一千块,在键盘下面。

键盘后面有两个撑子,使之与桌面形成一个夹角,那一千块钱巧妙地藏在夹角中间,我拿起来,数了一下,真是一千。小丽对我的财政状况了如指掌,而她有多少钱,我也一清二楚。自从我们分别丢了工作,口袋里的钱就无休无止地减少,截止到今天,我还剩两百多,她也不过三百。我俩的钱加起来只有五百块,这一千块从何而来?我不知道,小丽也没说明白。我又点开地图,看了看廊坊,以及那个叫幸福花园的小红点。想必这一千块钱就来自那里。我关上电脑,穿上外套,把一千块放进口袋。

我沿着上午的路线来到汽车站。这是下午,接近下班的时间,我坐上了开往廊坊的最后一辆班车。这辆车与将小丽带走的那辆一模一样。我坐的位置也正是她坐过的地方。汽车站门口两根杆子如手臂般扬起,小丽曾从这个角度看着我黯然离去。

汽车驶出北京的时候,华灯初上,我正式进入廊坊的地界,感觉像进入了小丽和她前男友的包围圈。说前男友,已经不准确,就在这一天,我俩的身份发生了转移,那人是现任男友,而我才是前男友。司机大声问,有下车的提前说一声!开始有人让司机停车,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我孤单一人。司机问,你要去哪里?我说,你知道幸福花园吗?他摇头。我只好坐到终点,刚一下车,即被蜂拥而来的陌生人团团围住。他们热情地问我去哪里,要不要打车。我说,不打车。他们说,打车走吧,打车走吧。我有点烦了,说,打不起,都他妈的滚开。声音中有一股鱼死网破的劲头。他们让开一条道路。我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们知道幸福花园吗?一个年轻的凑过来说,我知道,打车走,我带你去。我说,你告诉我路线,我步行过去。他说,步行太远,还是打车走吧。我说,没钱,打不起。他说,从北京来的,能没钱?我不再理会,扭头而行。一辆客车进站了,他也迅速地舍我而去,一边跑一边喊,打车吧,打车吧。

我走在廊坊的大街上。街灯昏暗,大部分的光来自路边的店铺,有的开着音箱,显得非常热闹繁华。我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幸福花园在何处。以前,我不止一次听小丽说起廊坊,自以为对这个城市也算熟悉,而此刻,我却像个走投无路的瞎子。肚子很饿,找了家拉面馆,坐下来要了碗面,然后问老板是否知道幸福花园。老板很幽默,说,我不幸福,怎么会知道什么幸福花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考虑要不要给小丽打个电话。一边吃面,一边看着手机,吃到半饱的时候,我决定给小丽发条短信。小丽,请你告诉我,幸福花园在哪里?

每有短信,小丽总会及时回复,这次也不例外。在我吃下最后一筷子面条的时候,她的短信如约而至。你是不是来廊坊了,你想干什么?字面语气十分冷漠,夹杂着谨慎和防备,而且对我的问题置之不理。我只好再次询问,小丽,幸福花园到底在哪里啊?她的回复更加神速,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走吧!

看来,无论怎么问都是徒劳无功,我只能另想他法。走出面馆,我想,是不是真该打辆出租车――那就简单了,把“幸福花园”四个字告诉司机,即可高枕无忧一帆风顺地抵达目的地。在北京这两年,我很少打车。公交和地铁那么便宜,让人有种不坐白不坐的感觉;打车那么贵,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打的。小丽倒是经常打车,不是因为钱多,而是因为她不擅于坐公交和地铁。去某个地方,坐哪路公交,乘哪班地铁,在哪个地方换乘,小丽总是稀里糊涂,研究不透。另外,公交地铁的拥挤状况也让她望而生畏。在汹涌澎湃的人潮里,她总是那么软弱无力,不争取,也不抵抗。如果我俩一起出门,我会拉紧她的手,以万夫不当之勇杀开一条血路,占得一处立足之地。她对我的勇猛表示赞叹,但毫不感激,她总是说,挤得要死,还不如等下一辆呢。

我站在廊坊的公交站牌下,仔细阅读上面的地名,希望找到“幸福花园”这四个字。一无所获后,我奔赴下一个路口,在另一条街道上寻找另一块公交站牌。可那上面都没有幸福花园。也许,这个小区还没有牛逼到可以作为公交站的站名。也可能我压根就没有走在正确的路上。

行走的过程中,我不时抚摸兜里的一千块。十张钞票,折叠一下,就有了不小的厚度,像一万块,或者更多的钱。我自己那两百块单独放在裤兜里,单薄得犹如两毛钱,或者更少的钱。此外,我还有一些零钱,放在另一个裤兜里,那就更不值一提了。早在兜里还剩五百块的时候,我就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虽然在小丽眼里,我还是无所事事,有酒必醉,但她哪里知晓我内心的焦虑。多少天来,我一直在权衡,是该向朋友借钱,还是向家里要钱。无论怎样,钱到手后,肯定是我和小丽两个人一起花,小丽完全是个受益者,而债务则由我一人承担。她从未凭借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察觉到这一点。她总是说,我们太弱了,我们太弱了。她用了“弱”这个字,而未用“穷”,这是准确的,我们连破工作都保不住,又找不到好工作,根本挣不到钱。在她眼里,我们就像两只即将被社会的车轮碾得粉碎的虫子。她深深地体会到其中宿命的因素,所以并未过分埋怨,与我和平分手,让我一身轻松,自己“弱”自己的。 来了一辆公交车,我跳上去,投币之后,问司机,到幸福花园的话,该在哪里下车?司机说,不知道。车内空旷,只有我和司机。街道空旷,人们都被一座座巨大的楼房所吸纳,就像海绵吸干了盘子里的水。我坐在车厢的中部,像一个落寞的野鬼。我打算到下一个路口换乘另一辆公交车。不会所有的司机都不知道幸福花园,总有一个见多识广,对整个廊坊了如指掌。

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小丽,她依然是那个意思,让我快点离开。我回复,等找到幸福花园,我就回去。她又说,别找了,找到你就惨了,他们正等你,等你上门送死。读完这条短信,我有点生气。她所说的“他们”,无疑是她的现任男友及其充当打手的狐朋狗友。是她将我来到廊坊的消息出卖给了他们,但出于女性本能的善良,她又不愿看我挨揍。总之,小丽十分矛盾。我回短信告诉她,我不是来找事的,我只想把那一千块钱还给你们。她回复说,钱不用还,你快走吧。我只回了两个字,不行。

小丽的短信刺激了我,让我毅然放弃了绝不打车的原则。我跳下公交车,伸手召停一辆出租车。我钻进车,问司机,知道幸福花园吗?司机点点头说,当然知道。车开起来,越来越快,犹如一艘即将驶离地球的飞船。

在这辆出租车的挟持下,我穿越一条又一条廊坊的街道。我怀疑司机在绕远路,问他,去幸福花园有这么远吗?他说,远得很,远得很。我说,你不会在绕远路吧?他说,怎么会,廊坊大得很呢。我说,难道比北京还大吗?他说,当然没有北京大,如果北京是地球,那么廊坊只能算是月球,月球比地球小得多,但也够大了。我说,你快点吧,我有急事。他说,好,快到了。

说是快到了,他又开了十多分钟。终于,他一脚刹车,停在一处小区的大门前。他说,五十。我心里很不痛快,几乎确认他绕了远路。我说,只能给你三十,因为你绕远路了。他大喝一声,胡说!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得一哆嗦,但我仍想坚持一下,说,只能给你三十。司机又大喊一声,没门,快掏钱,五十!他气焰嚣张,而且理直气壮,真让我无可奈何。也罢,我的手伸进裤兜,手指捻动那两百块,夹出其中一张。司机接过钱,打开顶灯,昂头审视钞票中的毛主席头像。他找我五十,我同样审视了一番。

下车前,我问司机,这里真的是幸福花园吗?司机肯定地说,是的,廊坊只有一个幸福花园。我半信半疑地从车里钻出来,眼前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幸福花园”四个字。路灯昏黄,小区的电动门闪闪发亮。我给小丽发短信:我已经到达幸福花园大门,请你出来。她回复:他不让我出去,你赶快走吧,求求你!

我从侧门走进小区,门房里的保安毫无动静。我想问问他三号楼怎么走,又一想,这句问话无疑会暴露我的身份,黑夜中的不速之客,足以引起他们的警惕和猜忌,还是算了吧。三号楼,应该离大门不远。

我走到最近的一栋楼前,昂头寻找楼牌号。树枝掩映,天又黑,找起来不容易。无果,我转到楼的另一侧,隐约看见上面写着“10”。再往前走,下一栋楼上写着“8”。换个方向,发现了“7”。以此类推,我终于站到了三号楼的下面。

相比之下,三单元就好找多了。楼道门关着,使劲推一下,毫不动摇。我想了想,在对讲机上按下了“401”。一个女人问,谁啊?我客气地说,你好,我是三楼的,忘带钥匙了,麻烦您开一下楼门,谢谢。她说,好的。咔嚓一声,门开了。我走进去,门开的声音惊醒了电灯,一片惨白。我走上楼梯,一步步接近“503”。

爬到五楼,一点也不累,因为我走得非常缓慢。紧张感随楼梯的上升逐渐递增。我甚至想到了死,大不了同归于尽。“503”是扇看上去很坚固的防盗门,紫色的,右上角贴满开锁公司的小广告。门的中央有个小红点,那是门铃,我按下去,铃响了。没人开门,我再按,门就开了。

小丽站在门的另一边。她身后灯光明亮,让我一时无法看清她的脸。她说,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我说,还你们一千块钱。我把钱递给她,她不接。她说,你没钱了,先用着吧。我说,这是他的钱,我不要。她叹了口气,接过钱。我突然发现她的手臂上有一块鲜红的伤痕,明显是擦伤。我问,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打你了?

小丽生气了,义正辞严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谁让你来找我的,谁让你跑过来还钱的,谁让你发短信的?面对她的质问,我无法回答,只好说,那他也不应该打你。小丽说,你快走吧,你要不走,他会连你也打了。听她这么一说,我的热血冲上头顶,冲小丽身后大喊,你他妈的给我出来,来跟我打!小丽惊恐地向身后看了一眼,猛然推开我,狠狠地关上了防盗门。

我扑上去,把门拍得山响,大喊,小丽,小丽!她在里面哭喊,你快走吧!我喊,让他出来和我打,你不是说他叫了人要打我吗,让他们来打!小丽喊,那都是骗你的,他对我很好,你就放心吧!听完这句话,我简直要疯了,大喊,我操你们的妈!她喊,你终于骂我了,你骂吧,咱俩都太弱了,根本不合适,早就该分手,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你长,我来投奔他,其实是你逼的,你走吧,你滚!我喊,弱你妈逼,你就让强的人操你吧,你就让强的人操死你吧!

情急之下,我胃里尚未消化的食物奔腾翻滚,张嘴吐了出来。热乎乎的拉面尽情喷射在防盗门上。

……我走到幸福花园外面,晚风拂面,凉丝丝的,舒服不少。我沿着大街一直走,走到灯光耀眼的地方,抬头看,是一家快捷酒店。我走进去,对前台服务员说,开一间房。她问,一个人吗?我说,对。她又问,要大床房吗?我说,要。她说,一百五。我的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百五。这么贵的房间,我第一次住。在玻璃围成的浴室里,我洗了个热水澡,真爽,然后躺在大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口袋里还剩二十块,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刚才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最终还是想了起来。我不想小丽,不想死,只想这二十块钱。明天一早,去买火车票,汽车太贵,断然不能再坐。等回到北京,我就是个身无分文的人了。

小丽,你说得对,我果真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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