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西夏王陵(组诗)

1

这个秋天

我在西夏王陵

临风凭吊

一条消失了的河流

强烈的阳光

加深了它的黄

它如此耀眼

醒目

它的周围

旷野中的寂静

被头顶一只盘旋的鹰

尽收眼底

2

这些高大的土冢

埋着什么

与一个衰落的王朝相比

一个人的苍茫 何其渺小

一粒土 也是一粒种子

黄色的土冢高立如塔

在这孤寂的荒野

向天地述说如谜的身世

没有树 没有孤烟

只有茫茫戈壁 只有大漠

只有贺兰山 这突然停顿的马群

可是驭手已经不在

3

风一直光顾这里

一遍一遍地吹它

阳光也一年一年地

暴晒它

一个民族

最深的疼痛

无人知晓

一个空了的墓穴

九座大陵

无数的土丘都荒芜着

无人清扫

无人祭拜

4

西夏王陵 党项族人

最后的停泊地

一个威震四方的王朝的灭亡

竟然如此容易

杀戮声

古战场上战马的嘶鸣

兵戈撞击之声

此起彼伏

如此惨烈 力与力的角逐

那金戈铁马的往事

多么陈旧

多么悲凉

5

数百年之后的犹太人

命运与你何其相似

西夏王陵 你是耻辱的

东方金字塔

犹太人还在

把所有的西夏人赶尽杀绝

成吉思汗做到了

白骨累累 血流成河

谁在这秋天握一手的苍凉

展开手掌 却空空如也

只有清晰鲜红的掌纹

像成吉思汉的三道密诏

6

山还在 河还在

一个曾经的西夏王朝

我们只能遥遥地

看着它的背影唏嘘 浩叹

西夏王和蒙古人

千年前的杀戮早已止息

王者的孤单和高傲

日渐模糊

神秘的党项族人

往昔的大白高国

如今只有

一个巨大的伤口

7

那些血已经冷了

凉了 干了

英雄的头颅碎了

青铜剑锈了 蚀了

党项族 已彻底消失

在历史的开阔地里

西夏王朝的辉煌 只剩下

这一座座土筑的陵墓

一个王朝的文明

倾圯成这些焦黄的土冢

那一颗颗坚硬的土粒

仿佛一直不肯瞑目的眼睛

8

砾石如铁 岁月如刀

西夏字如谜

戈壁上的大风如悲歌

呜咽着往烟旧雨

花容月貌的西夏公主

一表人才的王子

猛士谋臣 文官武将

都一一沦为焦土

粗糙生硬的空气里

仔细听去

依然有隐隐的哭喊之声

破人心弦

9

太阳烤炙这里

阳光拷问着这辽阔的大地

谁的脸在发烫

谁的脸在发烧

在贺兰山的东麓

有一种奇特的巍峨

是看不见的

你只能用心来感觉它

风在它身上蚀出了无数的洞穴

它的骨头反衬出世事的苍茫

巨大的虚无

抵挡不住巨大的疼痛

10

命运之书握在谁的手里

谁是这天地的主宰

人类多么渺小

多么耻辱

一个王朝和民族的消亡

究竟和谁有关

风在这里一再地询问 追问

疼痛 锥心刺骨

生有何欢 死有何惧

比草更低的是大地

但这些大地

明显高过了青草

11

在茫茫的戈壁之上

你仿佛亘古就盘踞于此

没有前世

没有来生

巨大的寂静

在空空地燃烧

我空手而来

我空有一身疲倦和爱

我们之间素无瓜葛

可我多么想就此躺下来

和你坚硬如石的土

紧紧地挨在一起

12

千年之后

我一个来自山东的汉人

不远千里

赴你的隔世之约

西夏王陵

你已经结了厚痂

可战争 流血 冲突

依然在这世间激荡

但这并不妨碍我

独自为你流下悲怆的泪水

我愿以这单薄轻贱之躯 慰藉

土中孤苦疼痛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