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2008年5月，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回到阔别30多年的故乡――吉林省靖宇县花园镇珠宝沟村。
靖宇，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这里因著名东北抗日联军将领杨靖宇殉难而改今名。
这里，有英雄的故事，我是从小听着杨靖宇的故事长大的。
故地重游，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柏油公路取代了当年的沙土路，一排排砖瓦房掩映在绿树下，取代了低矮的茅草屋，村内大街已是水泥硬化的新面貌。映入我眼帘的是村前那条小河，让我惊呆的是清清的河水哪儿去了？河边的绿树昔日容颜已不在，鱼、虾已无踪影，只剩下一点难以流淌的如同眼泪一样的水，艰难缓缓的流淌，犹如在向人们和远方回来的我诉说着它的变迁。
近年来我一直想拿起笔来，想写我的小河，因工作繁忙一直拖到今天，缕缕的思绪、沉沉、摇摇地从心底呼唤着。我不是诗人，不是作家，我用什么样的文字来为小河的失去讨公平？用什么样的文字抒胸臆、聊以慰藉我牵挂的小河？我童年的小河，我眷恋的小河，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安抚我对小河受伤而惋惜、流泪的心？
我童年的故乡珠宝沟位于东北第一名山――长白山脚下、末旁山川之滨，村西3公里是浩瀚的松花江。松花江畔，一条清清的小溪绕村而流汇成小河。一条沙土路从村中穿过，那时的村子是一百多座茅草屋组成的，人们日出日落而作息，枯燥的生活冬去春来。那个年代人们习惯了生活勤劳、艰苦、节约，没有过高的奢望。生产队记工分、分口粮的日子，经济不发达，粮食产量低，自然日子过得也就困难和平淡而悠然。没有电视，连收音机也很少，手电筒都稀奇，一年县里来几次放影队，春节几天扭秧歌，踩高跷，唱唱二人转是最向往的文化生活了。
小河的春天
村前小河依山傍势，蜿蜒起伏，恋恋不舍地从村边依依走过。两岸灌木葱茏，绿草萋萋。野花飘过，阵阵芳香，有的河段怪石起伏，河道凹凸显空旷幽静。更有的河段豁然开阔，碧水清清，水汀漫渲，是戏水学泳的好去处。河水缕溪轻柔犹如叮咚的音乐唱着小曲，从鹅卵石上，从软软的沙滩上，从小草上，欢快地不知疲倦地向远方流淌。她是我儿时的伙伴，是我心中的母亲河，犹如母亲的怀抱，环绕着我们的故乡，滋润着她的儿女繁衍生息，默默见证着四季更替、世事变迁。
春天的河边积雪刚刚融化，树林开始换装，树枝绽开新绿，花蕾含苞待放，发芽的柳树像少女穿上了绿装，风儿飘过，嫩嫩的柳枝如少女长发随风舞动。初发草地，河边的湿润野花格外鲜艳。鱼儿逆水而上，因下游是波澜壮阔的松花江，春天鱼儿在江里过冬后，顺河水逆上，人们喜欢季节变化的捉鱼方法，用柳条编成捉鱼篓子叫倒续，就是将河拦一小坝留一个口把鱼篓放上，篓门朝逆水下方，这样夜间江里逆水上行的鱼儿基本被活捉成为篓中之鱼，在春季里这种捉鱼方法很普遍。小河里，林蛙在河叉里产卵，小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远处河两边的陡山石峰上的高寒杜鹃开了，满山的映山红，伴着鸟声，微风动起，真是鸟语花香、心旷神怡，令人流连忘返。
小河的夏天
夏天，小河两岸百花盛开，争奇斗艳，风景更是迷人。夏天的小河就是人们的天堂。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地涌来，冲澡纳凉，摸鱼捉虾。女人们在河边坐着马扎，挽着裤脚，露出白白的大腿，一边悠闲地洗衣服，一边说笑着。
夏天的傍晚，炊烟散尽，大人们便围坐在河边乘凉，唠起家常和村里发生的小新闻。还有些男人到河里泡着，洗去一天农田劳作的疲惫。姑娘、媳妇们也趁此机会，窃窃私语嬉笑着，走向村旁小河的深处，小河时常荡漾着欢声笑语。
放了学的孩子们，扔下书包，拿上块干粮（玉米饼子）或从菜园子里摘根黄瓜、西红柿，和小伙伴们飞跑着奔向小河。用砂石和茅草堆筑成河坝，水慢慢涨到齐腰深，在水里面扎猛子、学游泳、打水仗、嬉闹玩耍非常欢快。玩累了，嬉闹够了，就去捉鱼捉虾。工具很简单：用土篮子栓个绳，篮子里放点玉米饼渣，放到鱼多的地方，鱼进篮起。要么就是自制鱼叉，木板做的，形状如大锅铲子，大头处锤直上锋利钢钉，间距1厘米，鱼儿游动时边停下时，鱼叉飞速过去。再就是用一块小渔网，两头拴上木棒，叫台网捉鱼，这种方法也是最有效的。两三个人，用镐振动翻滚着河里的石头，顺水翻腾，一个人在下游处撑着网，分段进行，时间不长，筐盆鱼满。全家人美美的吃上一顿小河鱼，在那个年代称得上是一顿美味佳肴了。小河虽小，但鱼的种类真不少：常见的有河泥鳅、扁担钩鱼、细鳞鱼、大头鱼、七星鱼（七星鳗），还有一些说不出名的鱼类。这些鱼都是长白山特有冷水鱼。河里还有一种似龙虾的虾叫蛄，是唯一的长白山冷水虾，这种虾只能生长在无污染、流动、清澈透明的河水里。七星鱼，因嘴侧面有七个眼，俗称七星。孩子们对这种鱼都很恐惧。一尺来长，在水里像蛇一样的游动，看到它都会惊呼，唯恐躲闪不及，孩子们中传说，要是被七星鱼咬一口，脚上就会有七个眼孔。说的很吓人，其实不然。水里稍有惊动它就逃之夭夭。而且这种鱼的味道非常鲜美，口感很好，那时很少有人吃它，也不捕捉它，误捞的都将它放生。
童年的小河清澈透明，水很甜，渴的时候随便用手捧起，俯身就喝，解渴又清爽。小河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小时候都习惯赤裸着身子走进河水里，浸在河水里，双脚清晰可见。小鱼儿不堪打扰纷纷急速离去。我们时常把捉到的小鱼、小蛄带回家后在罐头瓶里养着，有时也到河水经过的石山脚下，把手伸到石缝里摸鱼。捉多了用草穿成串，拎回家小吃一顿。特别是沿河道搬弄着石头捉蛄。蛄躲藏在石头底下，也叫摸蛄。有时把手伸进石缝惊动的蛄用前爪似小钢钳夹着手，将手夹出血，一道道口子，但这丝毫不影响捉摸蛄的情趣。将捉到的蛄带回家后煮熟了，红红的颜色，香香的，鲜鲜的，味道很特别。也可做成蛄豆腐，红红的，黄黄的，加点盐，放点葱花，味道美极了。而现在蛄豆腐已成为东北的一道回味无穷的名菜。
小河的秋天
秋天时节果实累累，漫山野果熟透的飘香味，五颜六色的枫叶，也称五花山，金黄的庄稼，满山遍野与大地交汇成一幅壮丽的美景画卷。山上的林蛙（蛤蟆）下河了。这种两栖小动物春夏在山林里，秋天下河里，冬天在冰下冬眠。全国只有长白山的这种蛤蟆可全身食用，而且味道鲜美。古往今来蛤蟆籽、蛤蟆油都是上等补品，美容、抗衰老，自古为宫廷上品。 秋天，人们到河里用手在石头底下石缝里捉蛤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轩柳条编成篓子，花瓶似圆筒状、底粗、口大、脖子细。沿河水顺势拦坝，晚上把篓子放河坝中央，第二天早晨肯定丰收，还经常也能带点鱼虾，算小河赠送的吧。每次我们上山采蘑菇，摘野果，像山葡萄、山梨、轩枣子、五味子等，还要打松子，一般是必经小河都要歇息，顺便下河就捉蛤蟆、蛄，每次都有上山、下河的小故事，高兴地满载而归。
小河的冬天
长白山区的冬天是寒冷的，最冷的天气达零下40多度。江河封冻，汽车在松花江上如公路一样飞奔，远望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山上树挂美景，银装素裹，好一派北国风光。而冬天那时生产队除打场脱粒外都较悠闲。大人上山打猎，山林深处动物很多，像野猪、狍子、野兔、野鸡等，每次大人上山，孩子们都盼着回来有点野味改善一下生活，而大人每次上山打猎多少都不空手。
小时候我们玩耍还是离不开小河。冬天河冰如镜，大一点的孩子在冰上飞舞着划冰刀、冰鞋（用木板自己制作中间凹下两面鼓状并钉上钢筋，前头钉上几个钉子，钉子头长一点露在外面摩擦助跑用的），还有冰爬犁，理论上和冰鞋是一样的，坐在上边，前边两只脚蹬着与爬犁连接的头（方向），两手用特制木棍往前撑几下，很快自己跑起来。小孩子就打陀螺，打滑哧溜，玩起来很快乐忘记了吃饭。小河是我们的摇篮，是我们春夏秋冬的依赖，是我们的沐浴师。
小河随想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早已淡忘，但唯一小河许许多多的故事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现在我因工作开发房地产而几次回故乡看看，寻找当年的回忆。每次回来时，总有一种亲切感，更有一种陌生感，一种难以言明的哀伤。看着那小河，还是那个河道、河床，却改变了容颜，没有了过去的模样。河面是很宽，但却是石沙光滩，稀疏地长着几根茅草。大雨河水猛涨，旱天，河也就干了。一丝浑水再无当年旺盛的体态和青春英姿。不见那片萋萋芳草，不见了那清澈柔美的溪水，不见了那绿叶成荫的灌木丛，更不见岸边展翅摇摆的水鸭野鸟，消失了河水里的白鹅悠然，没有了河水中白云、大山的倒映，听不到小河激流咚咚的水声。水鸟早已远飞，水中鱼儿无处觅踪，看不见顽皮的儿童河中玩耍，也不见妇女们河边浣衣……
植被的破坏，水土的流失，近处光秃秃的山犹如我不长毛发的头。化肥农药污染，棒打狍子飘摇鱼的自然环境一去不复返了……我站在山岗上俯视着久远的村庄，思绪万千。山，还能长出绿茵茵的毛发吗？小河干涸、污染还能治理恢复吗？河边灌木茂密鸟语花香还会再有吗？看着，想着，我的双腿机械地挪动着……
粮田多了，柏油路有了，过去的茅草屋，换成了今天的红瓦白墙，铁路和高速公路正在红红火火的施工中。不久新农村建设、铁路和高速公路会把我的故乡带出世代生活的山沟。人们有理由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现在比过去富裕了，我们得到了许多、占有了许多，难道没有失去吗？
我静静地坐在小河旁，默默地为小河悲哀。
母亲河养育了我们这些子女，子女们却没有好好地孝顺她、保护她。童年的小河啊！梦里的小河！就在我的眼前。面对今天的小河，千疮百孔，目瞪口呆，如此落差让我难以承受。是谁把小河糟蹋、抛弃？我面对着你――小河，非常惭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望着你那无助弱溪干河的身姿，我眼睛湿润了。我的心在流血，在颤抖，我伤心地哭了，满脸的泪水都化作了长叹……
我心里在轻轻地呼唤：爱护我们的母亲河吧！愿我们的母亲河早日焕发美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