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第十二集:指路)
188、王仁厚家。傍晚。内。
王仁厚的老婆和东才媳妇正等着父子两人回家吃饭。东才媳妇在忙着扫地。王仁厚老婆在忙着抹桌子。
仁厚老婆:“狗娃他妈,你去看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东才媳妇去门口看了一下,回来,“妈,太阳已经落山了。”
仁厚老婆:“你爹和东才也该回家了,他们不是说,明天一早就走吗?”
东才媳妇:“是呀,他们是这么说的。”
仁厚老婆:“那你去把饭盛出来。”
东才媳妇:“嗳。”
东才媳妇急忙去盛饭。
一会儿,她把饭端到了桌子上。
狗娃也把筷子拿来了。
几个人坐着等王仁厚父子。可是就是不见他们回来。
狗娃:“奶奶,咱们咋还不吃饭呢。我都饿了。”
东才媳妇:“咱们在等爷爷,等一会儿,爷爷和爸爸回来了,咱们再开始吃饭。”
狗娃:“那他们咋还不回来呢?”
东才媳妇:“快了,快了。不信你出去看一下,爷爷已经走到路上了。”
狗娃跑出去,看了看,路上没有一个人。
他失望地走了回来,“没有,爷爷和爸爸都没有回来。”
仁厚老婆:“东才家的,你说他们这是怎么了,到这时候还不回来?真是把人死得嗓子眼冒烟哩。”
东才媳妇:“妈,你别急,也许是他们在外面遇见了熟人要说会话吧,说完了就会回来的。”
仁厚老婆:“要不行,你就和孩子先吃吧,等一会他们回来了,再给他们把饭热一下。”
东才媳妇:“不,咱们一块等吧。”
189、王家。黄昏。内。
王仁厚老婆坐在草垫子上,快要磕睡了。
东才媳妇抱着狗娃陪在旁边。
桂花坐在她娘的身边。
王仁厚一步一爬地从外面走进来。
到了门口他摔了一跌。
桂花看见了,“爹,你怎么了。”她急忙跑过去把王仁厚扶了起来。东才媳妇也急忙来把王仁厚扶进屋里坐下。
仁厚老婆:“你回来了。”
王仁厚:“别提了。”
仁厚老婆:“你们把纸烧完了。”
王仁厚:“嗨,你别提了。”
仁厚老婆:“东才呢?他还在后边?”
王仁厚低下了头,用手擦着眼睛中的眼泪,“唉,你们别提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东才媳妇:“爹,你快说,出了什么大事了。”
王仁厚:“我和东才把坟上完,两人正往回走着哩,东才走在前面,我走在后边……突然从地里的树林里冲出来一队兵……”
仁厚老婆:“兵们咋了,他们不让你们上坟?”
王仁厚:“他们冲出来,二话不问,一下子用枪把东才逼住,然后用绳子把东才绑了起来……”
东才媳妇:“绑他干啥?他又没有犯法。”
王仁厚:“他们说东才是逃兵,要抓走。”
仁厚老婆:“那你该给他们说清楚了,东才没有当过兵,咱们家卖了三十亩地,给他卖了壮丁。他们这是认借了人!这些当兵的在天快要黑了的时候,看不清人,胡抓的。”
王仁厚:“说了,说了,我全给他们说了。我说我是东才的爹,我们是一块上坟去的。可这些当兵的不讲理,象听不懂人话一样,他们拿起枪托,就把我几下打倒在地。东才也喊了句什么,他们就又打东才,有个当官的还说,我再要喊叫,要把我也抓去当兵哩……”
仁厚老婆:“啊?他们这样不讲理呀?后来呢?”
王仁厚:“东才怕当兵的也把我抓去了,急忙对人家说,他不认识我,也不是他爹,结果,东才被王花大绑地拉走了,……拉走了。”
王仁厚老婆立即拍着双手:“天哪,我的老天呀,我的东才呀,你咋让他们把你抓住给拉走了哇,你走了你妈以后靠谁哩呀……”
东才媳妇也用手抹着眼泪,坐在那里静静地哭泣着。
狗娃醒来了,看见大人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桂花跑到她妈身边劝着,“妈,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哥也回来了啊……”
王仁厚老婆:“我的东才呀,你从小就乖,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呀,现在给他们抓了壮丁,啥时候才能回来哩。他们不给你吃,打你,妈在家里心痛呀。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东才媳妇:“妈,你别哭了,你老越哭,我心里越难受。”
狗娃:“爹呀。”
桂花:“哥呀——”
仁厚老婆:“这是啥世道呀……明着抓人哩。我的东才可不能这第着让他们抓走。东才他爹,他们手上有枪,你和东才打不过人家,你咋不到联保处去告这些土匪兵哩。保丁手上不是也有枪吗?他们不是保地方平安的吗?”
王仁厚:“去了哇,谁说我没去。可是我去了,见了联保处的郭主任,把这事跟他一说,他说地方上管不了军队上的事。完了还把我给骂了顿给赶了出来,他扬长而去。”
王仁厚老婆:“啊?这事他们管不了,他们能管什么呀,只管没完没了地跟咱们要钱要粮呀,这些吃白饭的人,只会欺负老百姓,把一个一个家庭都给逼散了,把一个一个的年轻人都抓了兵,去打那老是打不赢仗。”
王仁厚:“再说那些去打仗的人,有几个回来了,真叫人担心呀!”
仁厚老婆:“不行,咱得到县里去告他。他联保主任不保,他县长总应该管了吧。不是说县老爷是父母官吗?”
东才媳妇:“对,爹,咱不行到县里去告他们。”
王仁厚:“孩子呀,咱们这里,穷人只有受屈,哪有伸冤的地方?你们也知道前庄里的殷老二的儿子,去年也是路上让军队抓去的,他到县政府去告状,求一个人花一回钱,进一个衙门花一回钱,官司打到最后,县政府还不是让找省上去,省里又让回来找县上,推来推去,老汉的钱花完了,连个县长的面也见不上了。气得老汉一病卧床不起,今年三月给死了……”
东才媳妇长叹一声,用手擦着眼泪。
仁厚老婆:“东才的命咋这么苦哩?”
王仁厚:“也是怨我,要不是我让他跟我去上坟,也许弄不下这样的一场事,怨我,怨我呀—”
东才媳妇:“爹,不怨你,要怨只怨我命苦……”
仁厚老婆:“谁也不要怨,单怨那姓魏的不是好东西!东才他爹,你也是活了多半辈子的老命了,他姓魏的把咱害得这么苦,你不如去跟他拚一回老命去。”
王仁厚:“那一个姓魏的?”
仁厚老婆:“死鬼保长每一回派款、征粮、抓壮丁,他们都说是姓魏的让搞的,难道你就没有听见么?”
王仁厚:“他叫魏什么?”
仁厚老婆:“你真是老糊涂了,他叫‘魏员长’。”
王仁厚:“哎,你个屋里人家,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不懂,委员长,就是蒋委员长蒋介石,他好比是从前的皇上。咱们的省长、县长,主任、保长,都是他的人,派的款,收的粮都给了他。他……他可是一个大的昏君!”
仁厚老婆:“阿?他那么厉害?”
王仁厚:“可不是呀,咱还没到他跟前,他手下的那些爪牙先就把咱给收拾了。跟他呀,可拚不上个命。”
仁厚老婆:“那……那,他爹,你说,现在咱们可咋办哩?”
王仁厚:“咱个穷人,能咋办?事到如今,我们只有(看狗娃、桂花)将这两个孩子抓养成人,就算是好的了。
仁厚老婆点头。
王仁厚表情严肃地走到儿媳妇面前,“狗娃他娘,媳妇……”
东才妻:“爹!”
王仁厚:“我今天要把话说明白:你看东才让人抓走,回来回不来,活了活不了,大半是凶多吉少,王门就只剩下狗娃这一条根苗了。我们得把他抓养成人。可在这个地方,把人逼得没有办法活了,只有去到外地逃难,也许能逃条活命。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去?”
东才媳妇:“爹爹,你不要多心,我是咱王家的媳妇,生是东才的人,死是东才的鬼!你们是老人,你们到那里,我也跟着你们到那里,我……我也要费尽千辛万苦地把咱狗娃抓养成人哩。”
东才媳妇大哭起来。
王仁厚:“你当真愿意?”
东才媳妇:“爹,我愿意。”
王仁厚:“你不怕受苦受罪?”
东才媳妇:“爹爹,你不要担心,我也是可怜家的女儿,我不怕受罪。”
王仁厚:“好,好,你真是王家的好媳妇!”
东才媳妇:“爹!”
王仁厚:“狗娃,桂花,来,你们俩过来。”
狗娃和桂花走到王杜厚身边。
王仁厚:“狗娃、桂花,来。狗娃,爷爷的小孙孙呀,你还不快给你娘跪下,快跪下谢你贤慧的娘!”
狗娃、桂花看着王仁厚。
王仁厚拉狗娃、桂花给东才媳妇跪下。
东才媳妇抱着狗娃痛哭。
桂花抱着嫂哭。
王仁厚用手擦着眼角的泪水。
仁厚老婆用手抹泪。
全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
王仁厚首先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
王仁厚:“东才他妈,你不要哭了。你们哭得这样伤心,我,我,心里更难受了。”
王仁厚拿一条毛巾给老婆。
仁厚老婆拿起毛巾擦着脸个的泪水。
王仁厚:“狗娃他妈,你也不要哭了。哭也没用。狗娃,去把你妈拉起来吧。”
桂花和狗娃把东才媳妇拉了起来。
王仁厚:“咱一家人到现在落得这样可怜,并不是咱们没有能耐。恨之恨官家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这个地方虎狼当道,没有咱们活的路了,咱们就发个狠心离开这河南地面。我就不信天下这么大,能没有咱们容身之处。媳妇啊,你不要哭泣了,今晚咱们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就要上路了。”
仁厚老婆:“对了,今天保里派了一个保丁来,说是催陈欠,意思是咱家还有什么没有交清。还说要是不人保上送去,他们明天来还是要绑人。”
王仁厚:“啊?他们来催过了。”
东才媳妇:“催过了,是中午来的。那个保丁还想抢走咱们的那点白面。”
王仁厚:“哎呀,要是这样,咱们连明天早上也不敢等了。到了明天他们来把门一堵,到时候再把我一抓,你们要逃也没法逃了。快,咱们今晚就收拾地走,可不敢等到明天。”
仁厚老婆:“晚上黑灯瞎火地,看以看不见,再说人现在也是空肚子,怎么走得动呢?”
王仁厚:“我也给气糊涂了。快,你们娘儿俩,一个收拾东西,一个去热饭,咱们吃了饭快走,趁夜深无人。”
东才媳妇去收拾东西。
仁厚老婆去热饭。
王仁厚拉着狗娃:“狗娃呀,你可要记着,这里是咱的家呀。咱现在没有办法只好逃走。等有一天你长大了,可一定要回来看看咱们的老家。”
狗娃:“爷爷,到时候,你带着我回来。”
王仁厚:“爷爷今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狗娃:“那你到那儿去了?”
王仁厚:“到那时,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狗娃:“爷爷,你现在就告诉我你那时到那儿去了。”
王仁厚:“爷爷现在自己也不知道。”
王仁厚长满老茧的和擦着眼中的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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