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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摩崖榜书的文学特性

小编:

摘 要:摩崖榜书是一种大众喜欢而流传不衰的文学现象,而文学研究者极少议及。这些榜书别集不载,文选与文论著述也无关注。榜书具有明显的文学意义,它以诗性语言、书法语言、境文虚实相生,表达了作者对时事、历史文化、草木山川、人文建筑的感受与评价,是抒写情志的重要形式。摩崖榜书的文学意义建立在原生基础之上,与存在环境密不可分,不可移动、不可再造、不可改变载体,否则,其文学意义也就消失或改变。

关键词:摩崖榜书;文学;文体

作者简介:杜海军,男,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戏曲文献、金石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石刻文献与文学研究”,项目编号:14XZW001

榜书即大字,古称署书或擘窠书。1榜书在我国有悠久的发展历史,明代费瀛《大书长语》曰:“秦废古文,书存八体,其曰署书者,以大字题署宫殿匾额也。汉高帝未央宫前殿成,命萧何题额……此署书之始也。”[1](卷下)萧何以后,曹魏书法家韦诞,唐朝颜真卿,宋朝米芾、蔡京,元人赵孟等皆是榜书名家,明清时榜书名手更是遍在,如清人包世臣《艺舟双楫》论及就有宋珏、刘墉、黄乙生、赵润、刘绍庭、钱伯s等。

榜书是点睛之笔2,以极其简练的文字抒写胸中之志,表达作者对时事、历史文化、草木山川、人文建筑的感受与评价,在我国应用广泛,是一种为大众喜爱而流传不衰的人文现象。榜书的应用范围甚宽,有悬挂在殿堂门额之上的匾榜,如故宫的“乾清宫”、“坤宁宫”,各地衙署的“明镜高悬”,农户的“耕读之家”等。点缀在亭台园林之中的更为普遍,如北京的“颐和园”、承德的“避暑山庄”、杭州西湖的“柳浪闻莺”、苏州的“沧浪亭”等,《红楼梦》中大观园题额是榜书文学形式的集中反映。有高悬着的各色商铺招牌,如“同仁堂”、“悬壶济世”,还有挂在道观庙宇门首的,如“报国寺”、“大雄宝殿”、“三清殿”、“紫霄宝殿”之类。有些是地名、地界、纪念地等指示标识,更多的是镌泐于关隘要塞、名山巨岳者,内容丰富,形式大方,所在因之而增辉。

这些榜书又能据其可移动与不可移动区分:在殿堂、亭台园林、商铺、道观庙宇、指路标识等应用者,多书写在人工制作的竹木牌匾、金属器物、石碑之上,一般而言,这些榜书借以存在的载体容易损毁,容易移动变更所在地,容易模仿制作,如此,承载的原始创作信息会随着地点的变动而改变或消失,因此较难评价其内容,而镌泐于山体之上的榜书是不可移动者,人们称之为摩崖。1摩崖榜书地址固定不移,如山东泰山的摩崖“五岳独尊”,广西凭祥镇北台的摩崖“南陲保障”,陕西榆林红石峡的摩崖“汉蒙一家”,庐山的“青玉峡”、“日近云低”,华山的“天开画图”,三亚的“海判南天”、“天涯”、“海角”等。

榜书以书法成就盛为论者关注,杨慎《丹铅余录》专论榜书作法,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叶昌炽《语石》也都曾论及,而费瀛更著《大书长语》专论,但文学研究者极少有议。这些榜书别集不载,文选与文论著述也很少或者说根本不涉及。其实,榜书特别是摩崖榜书,是书法作品,但其语言形式别致,存在处所经久不变,承载有稳定的丰富的原始创作信息,也可作文学作品论。这种作品以其诗性语言、书法语言为读者喜爱,以其文境的虚实相生散发着别样的文学气息。

一、榜书的诗性语言

摩崖榜书多镌刻在山水奥区,是作者针对亲身经历的山水环境,将本无生命之山石提炼信息,且以诗性的语言书写,揭示山水的生命特征与历史意义,从而发掘出环境具有的人文价值,赋予景观以明显的社会意义。

我们说榜书是诗性的语言,首先体现在摩崖榜书多具有一定的抒情意味。摩崖榜书从字面上乍看无非是景语,描摹刻画,形象生动,但这种景语是建立在感情之上的,是融入了主观感情的。正如王夫之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2](P72)王国维也有“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3](P30)之说,揭示了写景与写情的内在联系。文写景,景寓情,因此写景即是写情。《文心雕龙》有“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4](卷10),评述南朝文与景的关系,我们也可以说就是榜书与景的关系。摩崖榜书依景而生,以抒情之语揭示景的内涵。

摩崖榜书的语言简洁也是诗性的体现。摩崖榜书文字多取自诗文成语,简洁而富有气韵。如泰山康熙间赵纶书“至哉坤元”出《易经》,道光间马起予书“曲径通霄”出唐人。泰山光绪间徐世光书“岩岩”、桂林独秀峰梁章钜书“仰之弥高”、浚县大坯山王作肃书“屺瞻”、刘德新书“蔼蔼亭”,皆本之《诗经》。桂林独秀峰梁章钜书“峨峨郛邑间”,诗出颜延之;大坯山书“鸿爪”本之苏轼;永福百寿岩有乾隆间杨奎书“空谷遐心”出明人王立道《具茨诗集》;庐山苏轼书“无极而太极”,也一定是联想到周敦颐;庐山光绪年间恭曾书“山辉川媚”,使人想起陆机的《文赋》;雁荡山大龙湫有民国沈致坚书“活泼泼地”无疑系理语。

这些本自诗文的成句若追溯其源,其诗性则更让人体会深刻。如号称道教二十二洞天的勾漏洞,明人郑义摩崖“云关”二字。考古人诗文用典“云关”者甚多,如孔稚圭《北山移文》“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王勃诗“晨征犯烟磴,夕憩在云关”(《长柳》);张说诗“旧亭红粉阁,宿处白云关”(《伤妓人董氏》);李白诗“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游太山》二),“平明登日观,举手开云关”(《游太山》三);元稹诗“鹤台南望白云关”(《封书》);范成大诗“便好来分苍石坐,已教不锁翠云关”(《碧虚席上得赵养民运使寄诗约今可归次韵迓之》);傅汝舟诗“去天虽不远,谁叩紫云关”(《 峰酬陈子惟浚》)等。这些诗句给我们分别描画出了一个个梦幻般的神仙境界,“云关”二字成为体现隐逸思想的固定意象。

摩崖榜书即便非自诗文成语者,也多取法自然,作者凭借感觉,发挥想象的力量,对山水景物内在、外象作高度集中的形象性刻画,语言简练生动。如泰山有嘉靖年间伊介夫书“风涛云壑”,宣统间王u基书“云路先声”。倪元璐桂林独秀峰题“小蓬瀛”。庐山明代白耷山人书“云海”、郑廷鹄书“霞谷”,清代宋荦书“漱玉亭”,民国马福德、马鸿炳父子书“豁然贯通”、“纵览云飞”等。这些词写景生动,有声有色有趣,诗意浓厚,文学意味人人得而领略。

二、榜书的书法语言

扬雄《法言》曰:“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7](卷1)书法历来被视为了解作者心灵路程的依据,因此也可成为鉴赏文学的起点。

碑刻是书法的升华,摩崖榜书也可以说是书法的升华,与文字内容相得益彰,不同的人或者同一人在不同场景、不同时段所作的榜书形式内容与神气不同,将鉴赏书法作为理解文字内容的切入点,摩崖榜书因而具有了一定的文学意义。

三、榜书文境的虚实相生

虚实是谈艺之人常论的一对范畴,“但各人或同一人在各个不同场合对虚实范畴的理解也是不尽相同的”[19](P467)。摩崖榜书作为文体之一种,其内容由虚实两端构成,自有其特点。

先说环境的实与文字的虚。环境是客观的,摩崖榜书所在的环境其位置、形象、色彩,以及阴晴风雨、朝晖夕阴、土石气味、历史沧桑等都是可看可触可嗅的,且是相对稳定少变化的,这是实。摩崖榜书的文字是一种描述,是情绪的宣泄,带有强烈的主观性,作者以其主观感觉而作,读者以其主观感觉解读,受到时间、知识积累以及情绪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作者与读者的创作与鉴赏结果都会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无形无色无味,因此是虚的,这就是境文合一,虚实相生。

再说形诸文字者为实,文外之意为虚。摩崖榜书多言外之意。言外之意有多种表现形式,一种属摩崖榜书取诗文成句,书一半,略一半,如山东泰山与桂林独秀峰等都存摩崖榜书“一览众山小”。“一览众山小”,明系描写眼前之景,但书者的言外之意无疑是在隐去了山的高大,隐去了“会当凌绝顶”的壮志豪情。泰山摩崖“至哉坤元”,也是要表彰泰山的“厚德载物”。庐山摩崖“可以观”自然提醒人“可以群”。华山民国摩崖“万方多难此登临”却借“花近高楼伤客心”之“伤客心”。又有一种形诸文字者为实,言外之意为虚,是说环境的自然形式与摩崖榜书互补而成文,形如对联之上下联,文字一联写明为实、景一联未写明为虚,二联合一为完璧,或称此类形式为意对、暗语或哑谜,也可称作互文。如泰山万仙楼北侧盘路西面有光绪二十五年(1899)刘廷桂题榜书“ 二”二字,人们猜测这是褒扬泰山的风月无边,暗喻泰山的自然环境美轮美奂。又有传说清人李调元乾隆年间任广东学政,见一摩崖有“半边上”三字,摩崖路旁立一石碑,碑刻曰:“半边山,半段路,半溪流水半溪涸。”云是宋朝苏轼、黄庭坚与佛印同游此地,佛印为苏轼拟此上联,苏轼请黄庭坚将上联刻碑。李调元以为这下联苏轼是以环境虚对,对的是“一块碑,一行字,一句成联一句虚”。1这里无论是实有其事或者是传说,都道出了摩崖榜书的一种文体特点。

以上我们从文字的诗性语言、书法的形象语言、文境的虚实相生三个方面探讨了摩崖榜书的文学特性。摩崖榜书融文章、书法、雕刻、环境为一体,揭示自然环境之美,抒发作者情怀,是一种有图画之形象,有雕塑之生动,有诗歌之简洁,有散文之平实,有史记之文献,有自然之灵动的美文,以其丰富的内涵、简洁的语言,为不同场景增加生命力,使山水焕发出特有的光彩1,是供大众欣赏的一种文学形式。这种形式有明显的特点,一是书文一体,二是景文一体,三是情文一体,书、文、情、景四者紧密结合不可分割,产生了特别的文学价值,应该受到文学研究者关注。

摩崖榜书言简意赅,字字珠玑,其内容多有具体的历史背景,隐藏的是一定时期内作者的思想感情,对于研究作者的创作经历是有作用的。如朱熹在庐山擘窠书“归去来馆”,是写追慕陶靖节,朱熹书“枕流”出《晋书》孙楚传,也是反映了不愿为官的真实想法。又如清代康熙年间余心孺会晤栖霞高僧浑融,在七星岩前飞来石上,为浑融题“堪语”二字。“堪语”语自明人邓原岳《过华亭寺读方子及碑》:“载酒寻僧席屡移,春山何处不相宜。琉璃影散天花落,金碧光e法镜垂。地近西方开竺国,烟消下界瞰昆池。栖霞片石应堪语,苦忆南朝江总持。”[25](卷29之14)可见“堪语”二字含蓄地表彰了浑融妙语生花的讲经情景。

最后还需强调,摩崖榜书的文学价值与意义是建立在其原生基础之上的,其间沉淀有丰富的历史信息,包括榜书石头的质地是软还是硬、花岗岩还是砂石、红色还是黑色、苍苔覆盖的厚薄,甚至一草一木一枝一叶等,都有一定的记忆之功,是榜书作者与环境双向交流的见证,有作者的心灵体验,也有环境的回馈,因此榜书与其存在环境密不可分,也就不可移动、不可再造、不可改变载体,否则,其原有的文学意义也就消失或改变了。当然,也并非所有的摩崖榜书皆能看出明显的文学意义,比如一些地名摩崖,如凤凰山、象鼻峰、龙隐洞、黑龙潭等,还有一些风俗摩崖,如福、禄、寿之类。这些摩崖不言而明,读者自会区别看待。

参 考 文 献

[1] 费瀛:《大书长语》,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本.

[2] 王夫之:《w斋诗话笺注》,戴鸿森笺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 姚柯夫:《〈人间词话〉及评论汇编》,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

[4] 刘勰:《文心雕龙》,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5] 薛凤飞:《褒谷摩崖校释》,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

[6] 杜海军:《桂林石刻总集辑校》,北京:中华书局,2013.

[7] 扬雄:《问神篇》,载扬雄:《扬子云集》,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8] 黄庭坚:《山谷集》,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9] 陈振濂:《书法美学》,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6.

[11] 韦续:《墨薮》,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12] 李肇:《唐国史补》,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13] 曾毅公:《石刻刻工录》,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

[14] 杨慎:《丹铅余录》,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15]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清光绪本.

[16] 孙矿:《书画跋跋》,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17] 王世贞:《m州四部稿》,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18] 孙承泽:《庚子销夏记》,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19] 刘衍文、刘永翔:《古典文学鉴赏论》,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

[20] 石介:《徂徕集》,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21] 孔毓圻等:《幸鲁盛典》,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22] 毕沅:《山左金石志》,嘉庆二年(1797)小琅窒晒菘瘫.

[23] 王昶:《金石萃编》,嘉庆十年(1805)刻本.

[24] 杜海军:《广西石刻总集辑校》,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

[25] 靖道谟:《云南通志》,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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