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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高校清查“五一六”的惨剧

小编:

据《校史》记载,定性为“五一六”的有396人,而其时,全校教职员仅688人。列为“五一六”的,占教职员总数的57.5%。为加强清查“五一六”,又进驻了第二批军宣队。

在农场,同在校本部一样无休息天,有近三个月时间无法理发,直到一天外地来了个剃头担子,才理上了发。

在农场劳动,抢收抢种(双抢)双季稻,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才能回来冲洗一下。挑泥担,并非是农民用的如半个蚌壳状的竹编篮子,而是大粪桶,这一桶有近一百多斤吧,却要在水田里挑着走,挪动一步都困难,但也得坚持――参加劳动的,大都是另类啊!

摧残身心,捏造“材料”

数学系教师周瑛的遭遇非常惨。粉碎“四人帮”后,周瑛对我谈起他是如何被折磨的。他被认定为学校“五一六”的组织部长,关押在窗户糊上纸的房间,因之不见天日有两年之久。提审、暴打,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承认了自己是“组织部长”,交代了一份163人名单。这已经是他认识的校内人员的极限了,但还是遭暴打,审讯人员恶声说:才这么一点,倒过来还差不多!于是,周瑛在记忆中搜搜刮刮,把不认识其人而知道名字的都开列了上去,这才凑成了163人倒过来的361人。专案组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凡参加“五一六”的都有“登记表”,于是向周瑛追查这“登记表”的下落。几经殴打,周瑛说了,“埋在校园东边的小山坡上了”。午夜,专案人员打着手电押着周瑛去挖掘。没有登记表又何能挖掘出来?押回隔离室打手们又对他乱打乱踢。他在没办法中找到了一个办法:我可以交代这“登记表”的存放地点,但要直接跟军宣队的负责人说。打手们都是学校里的人员,见他这么神神秘秘地说这一番话,就汇报上去了。

军宣队的负责人在校内主事者的陪同下来了。周瑛要求单独跟军宣队负责人谈。这负责人一挥手让校内的人退出了房间。周瑛这才说:是学校“五一六”负责人邵某(“文革”前为苏州大学中文系总支书记,“文革”后任学校革委会副主任、苏州丝绸工学院副院长)说的:这登记表是放在红色保险箱里。问:什么红色保险箱?答:放在学校革委会徐副主任(“文革”前为外语系党总支副书记,“文革”风暴一起就造反)那里了,这谁也不会怀疑,所以叫红色保险箱。问:过去为什么不交代?答:来提审我的人中就有隐藏很深的“五一六”,我怕他们杀人灭口。

周瑛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在粉碎“四人帮”后两年就因肝损伤而去世。

荒唐闹剧,大肆上演

为显示深挖“五一六”的战果,校运动领导小组在大礼堂开了一个“五一六”分子坦白大会。上台交代的有中文系教师王锡良(“文革”后任中文系党总支书记)等。王锡良和我同一个系,他的交代当然为我所关注,但听他说了,是谁介绍他参加的,最后说“我跌入了‘五一六’反革命泥坑”。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出个实质性的东西,都是虚的。原来他是把参加中文系的一派群众组织“红五月”作为“五一六”交代了。如此儿戏,居然也被运动领导小组作为“战果”大肆宣扬。

时过两个月,在大饭厅召开了又一次深挖“五一六”大会,最引人注目的,说是挖出了一个“反革命杀人灭口集团”,主犯为中文系总支书记邵玉彬、外语系总支书记王春元(1944年参加革命,“文革”后任江苏师院革委会副主任、苏州大学副校长)。有人上台分别揭发、控诉邵玉彬、王春元的罪行。但我当时听了之后就不相信,几个揭发者的发言,对他们的“罪行”连细节都是完全相同的,这分明出于同一个模子。

在当时,这反革命杀人灭口集团完全是一场闹剧,但主持其事的军宣队、由造反派掌控的院革委会还上报苏州市公检法要求判处邵玉彬、王春元死刑。这在《苏州大学校史》中也有记载:“在这场运动中,还无中生有地制造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杀人灭口’假案,把十余名干部、教师打成‘杀人犯’,其中两位老干部被诬指为‘杀人灭口集团’的主犯,竟然上报公、检、法,要判处他们‘死刑’。”

邵玉彬已去世,无法再请他口述当年的遭遇了。

对受残酷迫害的人来说,打几下耳光是极轻的惩罚。据中文系教师王永健对我说,他亲眼见到这一幕:中文系革委会一负责人责令中文系教师王迈写交代。结果只见一张白纸。他劈头就问:“写交代了没有?”王迈答:“没有。”于是,两记耳光。

不堪忍辱,

多人自杀

令人发指的,还有人利用审讯之机侮辱女性教师。据看管一位女教师的朱孔怀说,一天,这位女教师突然在室内赤身裸体大喊:“你们来看吧!”这是她发现有审讯人在室外偷窥。这位女教师被关在小屋中一年半,历经了两个夏天。无法洗澡,只能在室内用水擦洗,这就给道德败坏者有了可乘之机。

专案人员孙某还曾利用单独提审之机强奸了一位女教师。当时这位女教师就说要控告孙某,孙某则说:你去告吧,我不怕!又说:上面相信谁的,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在“四人帮”爪牙控制下的江苏师院,确实也有冤无处申。受此侮辱,这位女教师痛不欲生,曾自杀三次,一次吞食了晾衣夹子上拆下来的铁丝弹簧,一次吞食了破热水瓶胆的碎片,都被抢救过来了;一次跳楼,又未成。

中文系1964年毕业留校任教的郁永琴(中共党员),性格开朗,待人友善,在深挖“五一六”中,于1971年9月上旬在文科楼三楼隔离室内自杀。据知情人说,当天专案组人员曾找她谈话。这谈话的内容,对郁永琴造成了什么压力,却是永远的谜了。隔离在二楼的李家钧(“文革”后任苏州大学政教系党总支书记)经常听到楼上郁永琴的哭声,不久,就传来了她的死讯。郁永琴于1968年结婚,被隔离时,第二个孩子出生不久,还让她带着孩子哺乳,后隔离升级,审查人员就让她婆婆把孩子接走了。哪知,这竟是永诀。

据化学系教师马经德对我说:他在隔离中,不堪忍受这非人的折磨,踩在粪桶上上吊自杀,很难受,这一难受,又使他清醒,不该这么死去,好在上吊前无法踢倒这粪桶,又踩着粪桶下来了。马经德曾在“文革”前作为江苏师院代表参加全国民兵代表大会。

已经毕业分配,又被揪回的数学系毕业生裔英,被逼自杀。中文系毕业生刘沛,被揪回后,受长期折磨,被逼疯,神智失常,直到80年代初才逐渐恢复正常。不堪折磨而自杀的还有历史系教师王畅、物理系教师吴晓明、外语系教师李福林。

“四害”垮台,余毒难肃

终于,“四人帮”被粉碎了。学校由新来的党的核心小组组长凡一在大礼堂宣布,校内没有一个“五一六”!在清查“四人帮”余党的活动时,苏州市紧跟“四人帮”、与王洪文勾结甚深的苏州市革委会头目华某、苏州武斗总指挥刘某等等都被逮捕了,判刑16年(均死于狱中)。

江苏师院也改组了院革委会。还未撤离的军宣队、工宣队与原院革委会负责人见形势变化,互相推诿。原院革委会负责人说主要是由军宣队、工宣队搞的,而军宣队、工宣队的负责人则说:材料不都是你们提供的!虽说材料基本上是由江苏师院的造反派提供的,但无所不用其极的审讯,军宣队能推卸责任?军宣队负责人张某对审讯对象谈话逼供,几次都说到:你不是“五一六”,我摘下帽徽、领章!原院革委会负责人徐某在未传达“四人帮”被捕前,已从时为苏州市民兵指挥部头目的刘某处得知这一消息。也由此可见,苏州市的帮派势力与王洪文在上海的党羽有着何等密切的联系。据有人揭发,徐某在回校路上就惊慌失措;回校后在老招待所内对人说,实在不行,就拉起队伍上山去打游击,足见这些人之惶恐与不甘心覆灭。苏州市的帮派势力让造反起家的江苏师院1967届毕业生某人任东山公社党委书记,在“四人帮”被粉碎后,就准备武力对抗。粉碎“四人帮”后,其人被判处徒刑5年。徐某畏罪自杀。

但是,批判“文革”中极左的错误以及清查深挖“五一六”中的种种非人的迫害行径,却因当时领导人的指示而停止了,并未得到认真的清理。一些帮派头目与打手也未得到应有的处理。但是,一些当年施害于人的,终因自己的为非作歹而自知无法再在江苏师院继续生存下去,而纷纷要求调离。

1984年11月,我在参加江苏省写作学会成立大会时,时在连云港职业大学任教的江苏师院1966届毕业生李怀志,听说我也与会,因在1966年9月9日在大礼堂批斗我,并与同班同学徐某来我宿舍抄家一事,来到我的房间,向我深深一鞠躬,表示了歉意。我当即原谅了他,并推荐他为学会第一届理事会的理事(我为学会副会长)。

虽说已由凡一在全院教职员大会上宣布江苏师院没有一个“五一六”,但这算平反了么?当时就有汪福珍站起来发言指出要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但没有下文。凡一在“文革”前是苏州市委副书记,“文革”中也被打倒,来江苏师院任职时“解放”不到两年,清查“五一六”也不是他的责任。但当时的牵制、阻力,也是明显存在的。

有文章提到,“铭记并向后代讲述这段历史是我们的责任”。1971年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了,当年的打手有的已不在人世,被迫害者有的也已逝去,尚存者,不少人已年过八旬,1964年、1965年毕业留校的教师也已年过古稀了。这一段历史,不该被湮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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