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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三峡工程上马经过

小编:

当时,电业总局主要搞火电,水电完全没有地位。火电短平快,反正是一要电,就给钱、上马;水电建设复杂,不受重视,很难争到投资。那个时候我们争投资,就是积极争取更多的项目被列入第一个五年计划。第一个五年计划中电力建设的重点是火电。水电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先后上马的项目,有新安江、刘家峡、以礼河、狮子滩,还有一个上犹江,那个时候叫做五大水电站,都是1957年以前先后开工的。我们当时的目标就是要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争取到这五座水电站的投资,其中争得最厉害的是刘家峡,因为资金受到三门峡开工的影响。

1955年,燃料工业部撤销,成了三个部:电力工业部、煤炭工业部、石油工业部。电力部的部长是刘澜波,一个副部长,两个部长助理。我是部长助理之一,另外一个是原来管火电的电业总局局长。部长助理一水、一火,部下设一个火电总局,一个水电总局,另外还有一个管运行的局。水、火平起平坐,这样一来,我的发言权就比较高一点了,争取到刘家峡上马。

五十年代的两次三峡风波

电力工业部独立以后,我和部长刘澜波两个人合拍子,他放手让我去干,部内关系变得十分简单。举个例子,1955年初,刘澜波和我任正、副团长的电力代表团正在苏联考察,接到中央的一个电报,说是水利部向中央提出要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内修建三峡,请我们考虑,从电力系统的角度提出我们的意见。刘澜波没有把握,问我怎么答复。我就告诉他:现在搞三峡绝对不行。于是他就回了电报:三峡是长远的事情,现在还提不到日程。

中央关于三峡工程的“促退”决议 南宁会议后,毛泽东把三峡问题交给了周恩来,由周恩来负责:你去论证,现在不上马,将来到底怎么办才合理。这样,1958年3月,周恩来带队考察三峡,参加的人有水利部、电力部、科委、计委、交通部等很多部委,四川、湖北、湖南、安徽等几个省的负责人,还有苏联专家,一大船人,我记得胡耀邦也去了。总理在船上开会,开会时有文件,一本一本的。总理没有让林一山发言,让我第一个发言,钱正英代表水利部发言,矛头还是对着我。那时南宁会议的具体细节、我跟林一山的争论、写的文章,大家都还不太知道,人们的意见还是一边倒地赞成三峡上马。但是苏联专家的发言是站在我一边的。会开完了以后,人就都散了。

就是说,防洪要把堤防、分洪、蓄洪这三个问题统一抓住,这个决议制定的长江规划基本原则就是:统一规划。这个有关三峡的决议是总理主持的,我参加了起草,其中防洪部分是我加进去的,完全是我的思想。现在来看,像成都会议、后来的北戴河会议等,为“大跃进”做了那么多的决议,只有这个三峡决议是正确的,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但是水利系统根本不执行这个三峡决议,依然我行我素。

干不成三峡干葛洲坝

1959年,我在庐山出了问题,水利电力部搞了一个所谓的“李锐反党集团”,还加上三大罪状:反火电、反水利、反三峡。我离开水利电力部以后,水电可说是被随后的领导人破坏得体无完肤,水电事业整整停滞了二十年。现在想起来,如果不合部,我还是待在电力部,也许后来个人的遭遇也会不同一些。文革中周总理在葛洲坝出问题时提到过我,那是一个可以让我出来的契机,但是钱正英(时任水利电力部部长、党组书记)根本就不理会,我在大别山的磨子潭水电站一直待到1979年1月,才获得平反回到北京。

我从安徽流放地回到北京复职,还是到水利电力部当副部长。一进水电部办公楼的大门就看到毛泽东对葛洲坝的批示,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牌子,摆在大厅里:

“赞成兴建此坝,现在文件设想是一回事,兴建过程中将要遇到一些想不到的困难,那又是一回事,那时要准备修改设计。”

我一看就非常恼火,莫名其妙嘛,这根本就违反工程建设的法则,哪有没搞好设计就开始施工的道理?那年2月份两部分开,水利电力部又回到1958年以前的水利、电力的两部格局,我就让人把那个大牌子给取掉了:赶紧摘了吧,这不是丢人吗!

葛洲坝开工以后,因为地质问题没搞清楚,中间停工两年。后来国务院开会的时候,谈话中周总理还特别把我提出来:李锐就反对在干流上先修,他赞成先修支流。他又问:“李锐哪里去了?”有人说:李锐还被关着(我是1967-1975年在秦城监狱被关了八年)。总理说:李锐对三峡的意见还是正确的嘛,还是可以做些事的嘛。

三峡是怎样上马的

1985年3月5日,中央以“4号文件”的形式,正式下发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成立三峡省筹备组的通知》,水利部的副部长李伯宁被任命为三峡省筹备组组长,这个人是应该记下一笔的,他对三峡“功不可没”。三峡省筹备组搞了一年多,搞不起来,叫做不三不四,都是穷地方,无法解决问题。最后中央领导人把王任重带去看,王任重是最赞成、最积极的人之一,到三峡库区去了一趟,王也无话可说。这样一年以后,1986年5月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又发了《关于将三峡省筹备组改建为三峡地区经济开发办公室(三经办)的通知》,撤销了三峡省筹备组。本来,为了一个水电工程建一个省,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样三峡的工作就进入了一个漫长的论证过程,算是他们那些人的低谷吧。

这期间,最出名的反对派意见得到的传播,是戴晴在1989年编辑的那本《长江,长江》。这是一本文集,是孙越琦带队的全国政协经济建设组在对三峡作了为时38天实地考察后写的调查报告。报告写出后,原来答应刊登的媒体不敢登了。这里要提一个人:许医农,她是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可以说是当时全国最优秀的女编辑。许医农常驻贵州一家出版社的北京办事处,她从戴晴那里知道了这本书后,立即与贵州的出版社老总联系,要老总授她全权在北京把这本书印出来。“两会”召开的前几天,北京的一个印刷厂赶印出了5000册。戴晴很厉害,立即拿到当年“两会”代表们住的宾馆小卖部出售,还在“两会”召开的当天,在大会堂旁边的欧美同学会召开中外记者招待会,开这本书的发布会。这本书和戴晴的会外游说,直接导致了姚依林在那年的人大宣布:三峡工程赞成的人很多,反对的人也很多,这件事五年不议。后来这本书由出版社大批印出,刚刚发行就被封掉了,中宣部要求全部销毁(后来在香港出版)。

不是“五年不议”吗?后来怎么又闹起来了呢?还是李伯宁的“功劳”。中央撤销了三峡省筹备组后,他当了国务院三峡地区经济开发办公室主任,1991年他经手了一部《三峡在呼唤》的纪录片,送给中央领导们看。王震看后落了泪,经过钱正英的动员,那年春节他在广州找了以张光斗为首的十个水利方面的专家开了个座谈会,会后王震立即给邓小平、江泽民还有李鹏写了封信:“我看了《三峡在呼唤》录像片后,心情很不平静,找任重同志商量后,邀请了几位著名水利专家、教授在广州进行座谈讨论,主要是听一听关于加快三峡工程建设的意见。听了专家教授的发言,我深感有必要大声疾呼促进工程上马,即使三峡工程近期上马,也为时很晚了,不能再作推迟。”有人告诉我,王震在会上骂我:李锐,这是一个反动分子。我说:怎么会是反动分子呢?大概说我是反对分子吧?他们就又去查,王震确确实实骂的是:李锐是个“反动分子”,不是反对分子。王震对我的看法我是知道的,他当面也对我说过:“李锐,你是我的死对头。”

1991年“两会”之后,李伯宁又给王任重写信,说过去不允许宣传三峡,现在应该改过来,大力宣传。王看了就把信转上去,上边批示说可以进行点正面宣传。5月份中宣部副部长徐惟诚主持召开“首都新闻单位三峡工程宣传工作通气会”,传达了这个批示,这样一来,三峡上马的宣传就哄起来了。而反对意见的发表渠道被完全封死,全是一面之词。

我的最后努力

三峡的问题说到底是体制问题

三峡是我这辈子反对到底的一件事情。我跟我的外孙女忙忙说过:“将来三峡出了事儿,你要记住,你的外公是坚决反对这个工程的。”

三峡我过去是坚决反对,到后来呢,我公开的意见是先开发上游:金沙江、支流,上游的水库可以排蓄泥沙,可以帮助防洪,让三峡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像原来那么严重,再来考虑三峡什么时候修,需不需要修。实际上是想先拖住,拖得越久,很多当前说不清楚的事情,譬如卵石淤积问题,生态环境影响等等问题,就更能看清楚,也就没人那么起劲了。所以,我并没有真正改变反对建三峡的态度。

我前面光说了我和水电系统的人反对三峡,实际上,社会上反对三峡的人也很多,有很多是中科院的院士,像周培源、钱伟长,政协里面的反对派为首的是孙越琦,他原来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主任,他两次带代表团去考察三峡,回来给中央报告坚决反对上三峡。

世界上有两个大坝会议,其中一个排列了全世界十个最危险的大坝,三峡是第一名。我们中国的领导人真的就不懂三峡的问题有多严重吗?我看,不能说中央的领导人都不懂,毛泽东、周恩来在世时,都知道这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毛泽东那样自认为无法无天的人,至死都没有再提三峡。为什么现在能通过,能开工?到底是什么原因?中国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看法是:从根本上来讲,是国家制度的问题,是政治体制的问题,还是人治,就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体制。其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绝对不允许有不同意见,特别是重大问题,听不得不同意见。黄万里这样的专家的意见谁也不听,他就来找我;我的意见,也是谁也不听,你有什么办法?黄万里是2001年去世的,我记得9月8日遗体告别我去了,是从水电学会的会场上直接去的。那天开会我旁边坐的是张光斗、潘家铮。张光斗,黄万里清华的同事,潘家铮,三峡工程的头头这两个人根本没去。告别完了之后,我又回到会场继续开会,感慨无穷!我们这种体制、这种制度!从1949年以后,我们国家的总体决策方式也好,建设路线也好,三峡工程是一个最鲜明的例子,

黄万里的命运是一个最具体的例子。鲜明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正确的意见被否定,错误的意见吃香;对人才的使用是淘汰好的,启用坏的。黄万里是黄炎培的儿子,是30年代从美国回来的,1957年被打成右派。上个世纪30年代,他对长江上游做过实地考察,研究过上游支流河床卵石移动和河床因之变化的情况。他认为川江干支流的造床质是卵石加粗沙,是会移动的。三峡泥沙专题组的论证认为:造床卵石的移动量为零,而黄万里的计算是卵石年移动量不少于一亿公吨。他认为三峡高坝建成后,水库尾水达重庆以上,长江流到这里时,由于水深增加,流速必然减慢,其中细沙可以漂游出坝,粗沙沉积在重庆上下,而卵石先是夹杂在粗沙之中,最后则沉落在粗沙的后边,淤积在重庆以上的库尾,逐渐向上游漫延,直至淤积平衡,将两岸的平坝,就是好田毁掉,将长江在四川的四分之一的流域沦为泽国,生态面貌完全改变,长江的航运也遭到破坏,因此三峡大坝决不可修。为此,他不断向中央上书。80年代三峡论证时,他两次到我家来谈他的意见,把他写的文章拿给我看,文章的标题是《长江三峡高坝永不可修的原由简释》。他是北京市政协委员,他曾在市政协会上正式提出反对修建三峡的报告提案:“三峡高坝祸国殃民,请决策停修”,附文是:“请安排争辩”。在我家谈时,他还讲出这样的气话,如果三峡修了,出了问题,那就在白帝城头如岳王庙,跪三个铁人世代请罪。

黄万里跟钱正英有亲戚关系,钱的丈夫是他的侄子。每年春节,他俩都到黄家拜年,可三峡论证,就不请黄万里参加。黄万里在清华被排挤,到85岁才让他上课。黄万里是一个悲剧人物,也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物,他可以跟马寅初、陈寅恪并列,有独立的人格,能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我们这个国家,这个体制,就是不能容纳这样的人。几十年的政治运动,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趋炎附势的人成了大气候。当年三峡如果不是我劝阻,自是大灾难。三峡工程的负责人潘家铮算是讲了良心话,回答“三峡最大有功人是谁”的问题时,他说:是李锐,是那些反对建三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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