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80年代的影视妖风

怪力乱神 少儿不宜 “让娱乐片在数量上成为市场主体”

随着文艺政策的开放，80年代初的电影生产亦开始进行商业改革，“电影是商品，制片厂是企业”的观念深入人心，各制片厂也进行了不少商业娱乐片的尝试。

据导演李少红回忆，1987年开始提倡商业片，当时北影厂还是汪洋的年代，等级制度非常严格。进北影已有5年的李少红已经在谢铁骊和张郁强导演手下担任多部电影的副导演，有独立执导资格。当时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张艺谋和陈凯歌已经拍了《一个和八个》与《黄土地》，新生代导演对老同志的冲击较大，北影厂上下起用年轻导演的呼声非常高。于是厂里开始有意识分配年轻导演拍摄一大批商业片，李少红分到的就是后来引起轰动的《银蛇谋杀案》。

1988年，一场关于娱乐片的大讨论轰动全国，有电影界知名人士甚至提出，“应该让娱乐电影成为影片生产数量上的主体”。于是，《疯狂的代价》《黑太阳731》《游侠黑蝴蝶》《人奶魔巢》《死期临近》《黑楼孤魂》等一大批大尺度、重口味的“怪力乱神”影片纷纷出炉，其中部分影片的情节、画面之高能可轻松碾轧本世纪出品的所有国产片。 “三观正，口味重”

知名编剧史航谈及80年代的“怪力乱神”电影，一言以蔽之，曰：“三观正，口味重。”

自杨海连掀毛衣露乳以来，80年代对于电影尺度的审查较之前（和现在）宽松许多。《疯狂的代价》的片头就出现女学生伍宇娟长达5分钟的洗澡画面。《游侠黑蝴蝶》和《人奶魔巢》皆有露点镜头，《黑蝴蝶》把土匪强奸民女的场景不加修饰地呈现出来，而《黑太阳731》中对人体器官的大量特写和日军在中国平民身上做剖腹、断肢、细菌培养等人体试验，画面之血腥、残忍更无法用语言描述。但《疯狂的代价》歌颂的是公安干警的英明神武，《黑太阳731》与《人奶》的主题更是表现民族大义，《黑蝴蝶》走的则是中国传统的“惩恶扬善”路子，对“万恶的旧社会”大加挞伐，为重口味的情节戴上一顶光明的帽子。

而《黑楼孤魂》《死期临近》等一批恐怖片则从“文革”出发，《黑楼》讲述的是一个“文革中”被父亲好友杀害的小女孩的复仇故事，《死期临近》中男主角的连环杀人行动亦是源于“文革”中女友被夺的惨痛经历―对“文革”的创伤记忆成为大多数恐怖电影中的终极“梦魇”，使得这批恐怖电影大多数超脱出“鬼神之说”，富有一定的人文精神和反思力度。

1989年的《寡妇村》成为第一部在片头打出“儿童不宜”字幕的影片，但主题为讲述国统时期小渔村妇女的残酷命运，立意宏大。李少红导演的《银蛇谋杀案》遭到大众电影举报十八处凶残镜头，在全国电影工作会议上受到批判―但它依然是当年北影厂拷贝卖得最多的一部片子，片中希区柯克式的悬念设计，及贾宏声杀人时口中哼着“Let it be”等精彩细节，使影片在暴力与软色情的商业元素重闪现出现代主义和新浪潮电影的影子。 他们关于大奇葩的“残暴”记忆 李少红 贾宏声、神医、十八处凶残镜头

当时我拍《银蛇谋杀案》，敲定贾宏声当男主角。拿到这个角色后，他演得很拼，第一场戏他幻想自己像兰博一样砸了放映室的所有片子、摇片机什么的，没想到太使劲，把虎口豁了。血流了一地，我们只好停下来，把他送去医院。再后来，拍到第七天，一场大雨，他打伞骑自行车来片场把腿摔骨折了。小腿完全断成两截。我们全组都崩溃了！

北影厂要求我们换演员。我站在贾宏声的床前说不出口，因为他那双祈求的目光太灼人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毕业。我也是从学校刚出来的，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于是，我默不作声地出来了，问所有人，有办法么？谁能创造奇迹？

一个制片领来一个神医，让摄制组准备一只黑色的童子鸡，连毛带皮捣成泥，其他的都由他来完成。老人说七天可以下地。现在想来我真的是疯了，是什么理由和力量支撑我的信念下定决心等着七天。

我们冒了非常大的风险等了七天。没想到奇迹果然出现，贾宏声下地了，十天开始重新恢复拍戏。直到很多年之后问他腿有什么后遗症没有，他都说很好。

但是，我们1988年拍完，政策又逆转了，批判商业化。我们的片子被大众电影举报十八处凶残镜头，在全国电影工作会议上受到了批判，但依然是当年北影厂拷贝卖得最多的一部片子。

当时的审查尺度其实也不宽松，我们被剪掉很多。如果不剪效果会更强烈。记得首映的时候，我上台观众一片哗然，因为不相信是一个女导演，尤其还那么瘦小。但最震撼的还是《血色清晨》，记得在北影放完第一场后，长达一分钟鸦雀无声，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最后掌声响起来，也让我激动得受不了。 顾晓鸣 看得少，便吓死了人

《人奶魔巢》是色情吗？其实就是借用了一个噱头，可以让人想入非非。80年代为什么突然有色情了？这些器官进入我们电影的视野是一种进步，虽然幼稚、有商业化和猎奇的意图，但也是进步。但《人奶》还是有问题的，乳房只是噱头，没有表现深刻性，尤其是作为抗战片来用，是严肃的血泪故事，就显得轻佻了，这种表现手法一直到《金陵十三钗》，是一样的。是庸俗的商业动机和针织标签。 恐怖片的话，不管是《黑楼孤魂》还是《夜半歌声》都是很典型的成功佳作。中国人当时都被这种恐怖情绪感染到，现在来看你可能觉得很粗糙，在那个时代是有人被恐怖片吓死过的。为什么呢？大多数人都没看过“内部电影”，很多类型片还是看得太少。当时拍这种恐怖片的人其实在专业修养上也是不够的，一旦拿到这些恐怖要素后，就套到一些政治题材上去了，结果两边不讨好。 史航 口味重、三观正，跟当代不一样

首先想到的重口味当然指的是裸露镜头，比如电影《恐怖夜》，民国戏里女性被囚禁且裸露。还有一个著名的叫《关东女侠》，一开头就有日军追逐一个赤裸的少女，少女为抗拒侮辱，跳崖自杀了，从此激发另一个少女变成关东女侠。当时还有著名的《黑太阳731》和《地狱到底有几层》，讲的是细菌部队及慰安妇的主题，《地狱》是吕晓龙导演的那部。那时候其实有一种景象，就是这种重口味影片很多都是裹挟着民族大义这个题目，然后做各种细致的、巧妙、不同的文章，弄得观众观影心态变复杂，即感到刺激又充满自责。张华勋导演的《神秘的大佛》里面也有海能法师被恶徒挖掉双眼的镜头，海能法师还说：“双眼可挖，佛宝难求。”因为恶徒逼他找出乐山大佛里的宝藏。

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当时的重口味其实都是以民族大义为出发点，大力填充商业元素，这方面大家做得红红火火。抗日和辛亥革命就是重要的题材来源，大家把主旋律弄得有声有色的，而且三观都非常正。虽然口味重，但三观正，这就跟当代不一样。 程青松 在放映室里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1986年参加工作，在一个电影院放了9年电影，对80年代印象特别深。那个时候我们会去做宣传，去街上贴海报，像《寡妇村》就是“少儿不宜”。我们也去很多单位，像工厂、学校推销这些电影，比如说《黑太阳731》，就去组织学校的包场。我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孙淳和林芳兵演的《死期临近》，还有《银蛇谋杀案》，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电影放映员，《银蛇》男主角贾宏声也是一个放映员，所以放的时候，我在那个放映室里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它音效很吓人，而且音响就在我身边，就会特别恐惧。但是那个时候，这些电影的票房都非常好。《黑楼孤魂》我也印象深刻，当时号称是第一部惊悚片，电影里那个小玩具尤其吓人。那个年代中国人接触这种惊悚电影的历史并不久，我记得最初是70年代末，放电影《画皮》的时候，就有传说吓死过小孩，但是人们对惊悚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喜欢。

1《黑楼孤魂》

年份：1989

导演：梁朋、穆德远

主演：管宗祥、韩小磊

年份：1988

导演：牟敦芾

主演：王刚、田介夫

这是一部爱国主义教育电影，相信不少人童年时代有过因偷偷看《黑太阳》而留下“心理阴影”的经历。影片开场便把拍摄动机明示于众人，“友好归友好，历史归历史。”与其他“恐怖片”不同，《黑太阳》只是不加修饰地将一段历史的真实画面还原，血腥至极的同时更有沉重的现实感。“冻伤实验”中，失去幼子的半疯妇人双手皮肉脱落殆尽后，发出凄厉惨叫;“活体解剖”中，中国小乞丐被日本小孩带进手术室，麻醉后内脏器官被日军一一取出，心脏离开胸腔时还在跳动;“高压实验”中的中国男人被推进高压舱后，五脏六腑与眼珠一道弹了出来……导演牟敦芾以画面极度暴力、血腥驰名海峡两岸三地，本片也成为香港自开埠以来、改行电影三级分类制度后，首部被评等为“三级”的电影。 3《寡妇村》

年份：1988

导演：王进

主演：郝嘉陵、梁玉瑾、于莉

一个小渔村。多年前，一场强台风使出海的男人全部遇难，村中留下了许多寡妇，人称“寡妇村”。这个小村落里有奇特的婚俗：妻子只有在清明、中秋和除夕夜才可到夫家;成亲不满三年夫妻不许同床，三年后妻子若不生孩子又要受到耻笑，谁违背了祖训， 就得去跳海自尽……奇特的剧情设定与片头打出的“儿童不宜”字幕让本片成为中国影史上的里程碑。虽然影片中的裸露镜头乏善可陈（脱了裤子就给我看这个……），但有裸露镜头的演员于莉得到了去香港发展的机会，先后出演《天子门生》《刀剑笑》等电影，马景涛是其前男友，林志颖版《绝代双骄》中美艳绝伦的“邀月宫主”是她在内地观众心中印象最深的角色。 4《红气球》

年份：1989

导演：薛梅君

配音：虞妙音

这部和法国的电影同名的动画短片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片长仅5分钟。其实讲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但是由于它的制作年份以及片中的一些意向，被后来的观影者延伸出了很多额外的解读，甚至被称为是具有cult意味的国产动画片。一个孩子的红气球何以让大人这么恼羞成怒，“以及红气球还会回来吗”使得大家产生了思考。影片在豆瓣的打分高达8.3，很多为该片默默点赞的人认为影片含有一种政治隐晦，也有人评价为“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美学和哲学巅峰时期的作品”。 5《圣保罗医院之谜》

年份：1990

导演：米家山

主演：温海涛、吴珊珊、蔡鸿翔

此片也是不少人心中的童年阴影之一，在那个时期算得上是一部质量上乘的国产恐怖片。故事架构于解放初期的成都，意外的命案、性格孤僻的看尸人，有精神病的女人，停尸房的骷髅头、忽明忽暗的走廊上的那双眼睛，已经算是集合了大多数的恐怖元素，加上影片所营造出的恐怖气氛，尖锐的音乐、脚步的特写，同时还要兼顾破案、反特工等元素，完成度较高，至少做到了人物形象饱和、故事完整、情节跌宕，给我们提供了当时比较成功的恐怖片范例。对于如今我们所见到的所谓恐怖片来说，实在有些“打脸”。

6《大气层消失》

年份：1990

导演：冯小宁

主演：张宁、吕丽萍、吴京安

80后的人如果在小时候看过《大气层消失》的，可能都会认为这是他们所接触的最早的国产“科幻片”了。影片所表达的对环保意识的呼吁，以及对科幻情节的脑洞大开。大气层消失、动物会说话、人类面临末日、小孩拯救世界，背后揭示的是经济时代下的利欲熏心、对环境的忽视以及寄希望在下一代的美好愿景。这部电影以及后两年出现的《毒吻》（后者更带有恐怖的类型），将小孩从超能力的拯救世界者变成了受环境毁灭而变异的怪物，构成了80后童年的科幻启蒙。有意思的是，影片中吕丽萍和葛优都有参演，但是角色上并无交集，而2年后他们才以《编辑部的故事》真正大火。 7《1989版封神榜》

年份：1989

导演：强小陆，鱼尚承

主演：梁丽、张续成

此片是唯一一部入选的电视剧，相比傅艺伟版《封神榜》的“美轮美奂”，此剧的血腥、露点镜头之多可谓旷古绝今。片头曲不久妲己就露出胸前两点（这可是电视剧啊！）;妲己谋害姜王后之后，见王后侍女为其打抱不平，于是将蛇放入侍女下体;妲己与纣王见孕妇走过，打赌腹内小儿是男是女，并现场抓起孕妇，将其活体剖腹;还有各种飘动的人头、梅伯被炮烙现场化成灰烬、姜王后被挖眼后鲜血淋漓的脸……该剧仅播出5集后被禁。 8《人奶魔巢》

年份：1989

导演：郑永明

主演：东方闻樱

也就是在前几年，豆瓣上突然在疯狂转载一个帖子叫《给抗日奇葩剧认个姥姥》，指向的就是1989年的《人奶魔巢》，一时间很多人下载围观。这部电影也被认为是现在那些奇葩抗日剧的鼻祖，虽然它是个电影的体量。但其实该片并不是由峨眉电影制片厂摄制，而是峨影音像发行部参与录制，由于当时技术所限，画面质量实在惨不忍睹。从片名来讲就可以相当大胆，甚至让不少观众误以为是另一种画风。其实故事也是相当离奇，讲述日军侵华时建立了神秘的魔窟奶人场，逼迫中国妇女变为“奶牛”，于是铁血女儿不堪蹂躏，拿起刀枪杀敌，简直有点超现实魔幻主义的意思，秒杀现在所有的抗日神剧。值得一说的是，本片女主角是1987版红楼梦探春的扮演者―东方闻樱。 9《死期临近》

年份：1989

导演：谢洪

主演：林芳兵，孙淳

年份：1989

导演：李少红

主演：贾宏声、张京生、韩廷琦

这是导演李少红的处女作，气枪扫射、电钻钻手、玻璃砍脖子、用毒蛇绑架虐杀人、电梯把人砸扁、露点……高能镜头颇多，堪称当年的“cult片之王”。李少红称，刚刚接到《银蛇》的剧本，自己心里是抗拒的，为此还哭了一场，因为自己的追求不是商业片而是艺术片。同在北影厂的同学田壮壮鼓励她，“算是考执照一样，先把驾驶证考下来。”为了通过“资格认证”，她绞尽脑汁，怎么惊险怎么来。当时没有电脑特效，什么镜头都得货真价实地拍，然后靠剪辑靠现场技巧，非常考验技能。剧本也经过多次修改，贾宏声饰演的男主从小警察变成一个不得志的潦倒电影放映员，并且整个案件都因为他的一个偶然机遇发生巨变，最后把他整个人卷入危机之中―这种类型化的构思在当时的中国电影确实很稀有。 追忆逝水年华 始作俑者的亲身说法

如果说80年代奇葩电影的形成有其客观的大背景原因，那么拍摄电影的台前幕后工作者们又有怎样的看法？实际拍摄条件究竟如何？电影在什么情况下被制作完成？经过一番艰难的找寻，我刊采访了部分影片的幕后制作人，听他们讲述那些30多年前的故事。 硬件设备简陋 珊瑚直接放进水缸模仿海底世界

80年代拍电影的经费不多，能够拉到的赞助也十分有限，有时甚至禁止导演向外筹资。1989年上映的《黑楼孤魂》被传为中国电影史上最恐怖的一部电影，但它的花费用度极其节约，主演潘婕和陈希光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当时演员们就住在北京医院的招待所里，潘婕描述了一下居住环境：“很简陋，就在太平间附近，有时候早上起来就听见哭声。”陈希光则笑说：“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三张光溜溜的铁架床，洗手间什么的都在外面。”片中最重要的拍摄场地黑楼就位于招待所附近，是一栋被废弃的楼房，“之前是外国人建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特别乱，后来经过美工的布置，恐怖气氛就浓了起来。”拍摄过程中，导演穆德远还发生过摔倒意外，所幸没事。 表达方式各有奇招 18处血腥镜头既受批评又受欢迎

以执导《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红楼梦》而闻名的导演李少红以细腻表达为所长，但1988年她拍摄的中国第一部商业片《银蛇谋杀案》中却有着多达18处血腥镜头。18处血腥镜头受到了领导的批评，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广大观众非常喜爱这部电影，并创下了当时最高拷贝数纪录，成为当年最卖座的电影之一。李少红最开始并不愿意扛下《银蛇谋杀案》，“中国电影圈在1987年最早提到了商业电影和市场化，北京电影制片厂当时扒拉来扒拉去就是我们几个年轻导演，于是这个任务就意外地落到了我头上，那时候大伙说到好莱坞都谈虎色变，唾弃好莱坞的商业电影。我当时不愿意拍，最后还是掉着眼泪去拍的。”和编剧对剧本、人物、设置打磨了一遍又一遍，结果顺利拍出来多个充满了冲击力的镜头，她得意说：“因为挺血腥的，有观众还以为是男导演拍的。”

同样于1988年上映的《黑太阳731》更是惊撼人心，媒体工作者徐元在专栏中写道：“以重口味闻名的香港导演牟敦芾，用从长春白求恩医院买来的真尸体，把《黑太阳731》拍成了华语电影史上空前绝后的一部‘残酷实录’类型片。《黑太阳》巨细靡遗重现了侵华日军731部队的各种残忍实验，不但是故事片，甚至可以算成科教片。影片内容之酷烈，放在世界影史上看，也是罕见的。”80年代那些神奇电影的尺度，由此可以见一斑。 回不去与做不到 再也复制不了那样的时代 回不去 一个时代造就一批电影

中国电影史有个说法叫“1987年商业片热潮”，指的就是当年出现的一大批国产商业片。而纵观整个80年代，我们所说的这些极具CULT风格的奇葩片的问世，有着其独特的土壤。一方面，它们凭借着低廉的制作成本、粗糙的艺术风格、光怪陆离的叙事结构，在那个时代拥有怪异的气质;另一方面，他们的独特性竟成了一个时代的“绝唱”。在这个专题的最后，我们和影评人Magasa，复旦教授顾晓鸣以及电影人程青松一起做下总结。

80年代的中国，文艺复兴，年轻人精神“饥渴”。Magasa认为，那些电影产生的背景，是当时整个社会风气的宽松，大众文化开始向娱乐化的方向发展，音乐界出了崔健的摇滚乐，文学界出了王朔，电影也是在1987、1988年，出现集中的娱乐片大爆发。“而且当时电影体制也开始松动，一些原本隶属于电影厂的人开始到外面自由拍片，比如《人奶魔巢》就是那样的产物，用今天的话说，这些都是‘独立电影’”。从题材上说，八九十年代有一段时期整个社会都流行古怪风格的地摊文学、杂志，所以电影也受到影响，这类电影也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程青松对此表示肯定：“那两年，当时的电影杂志都做中国的娱乐片，鼓励这股热潮，娱乐片风靡。国家的意识形态部门也是支持，每个电影公司也是实行承包制。”顾晓鸣教授总结道，80年代的电影实现了两种突破，一个是题材叙事结构多样化，另外一点是―什么样的元素可以放到电影里去，“人体部位可以到哪种程度，胡编乱造可以到怎样的地步，这是中国电影的两个紧箍咒。所以80年代的电影既有探索的一面，又在一定的有限的思维水平上打转。” 冯小刚一次说，80年代电影界拍出了一批无愧于时代的精品力作，当时相对宽松的文艺政策和思想解放的洪流，极大地调动了导演们的创作热情，所以他认为“80年代的创作环境是当下的参照范本。”程青松回忆，那时的电影还没来得及迈向分级制（虽然到现在也没能确立分级），因为整个产业的收紧，商业片突然没了后路，“1990年，焦裕禄就提倡主旋律，文艺片也没了，商业片突然一下就终结。”Magasa对此指出，中国电影一直是政治挂帅，进入八十年代后最多提倡艺术挂帅，“娱乐挂帅在当时是离经叛道的，所以它被视为不入流。而且中国电影缺少娱乐片、类型片的传统，换句话说，大家不会拍。”于是，整个电影创作又变得更强调政治导向，淡化娱乐的趋势，扶持主旋律电影创作，“那股妖风就断掉了。再后来的新商业电影，也就不太一样了，因为没有继承。” 做不到 国产电影正在倒退

顾晓鸣教授认为，80年代电影的突围，除了有各种新鲜题材和电影的“广义道具”之外，是很多导演用了电影化的、个性化的、独特视角的表现，没有商业片那么无耻地滥用，也没有非常严肃地走上一条正路。“但我们现在的神剧雷剧就发展了他们消极的成分，而没有继承他们积极严肃的成分。不然现在也不会出现《王朝的女人》这样的片子。”当时的环境下，依然有很多题材没法进电影院，但是第五代导演，包括第六代们都在样式和题材上都进行探索。“但是现在来说，都退回去了，包括张艺谋和陈凯歌，都没有新面貌。”在顾晓鸣看来，现在出现的所谓烂片，是创作过程的烂，是风气的败坏。“审查制度只是一部分，粉丝经纪、市场氛围，演艺圈体制，整个都是问题。”

与此同时，我们不得不注意到，在80年代后期开始，国营制片厂包括八一、西安、长春、上影逐渐没落，气候逐渐被民营的电影公司所取代。过去，电影是政治工具，现在来说，电影是商业产品和娱乐产品。而过去的电影导演与作家、艺术家作为发挥重要社会功能的知识分子，甚至是格外耀眼的文化英雄的功能已经不再，如今，导演的角色早已变了性质。程青松说，“那时候商业片是每个电影制片厂、文学部都会在一起，把好的编剧请来，大家讨论剧本，好了才会拍。它不会像现在这么粗制滥造，或者买个IP自己拍，创作还是很重要的。”

那么，我们所回顾的那些电影真的有这么优秀？其实也不然。在网络上，有些网友把它们作为cult级的神片去膜拜，以感怀这个逝去的时代。Magasa说，“严格说起来，它们也并不算cult，因为很长时间没人看啊。但如果现在通过网络的再次传播，有不少人抱着猎奇心理去重新发现，并且意识到那批电影的独特性，有意识地追捧它们，或许就渐渐cult了。”或许我们的追捧，也在一定程度上向这个商业片、娱乐片时代抗议，别再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