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森:痛苦让我学会更爱家人

他从小出身贫寒，一家人在贫民窟生活，与毒贩、流氓、赌徒为邻，还时常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在这种环境中，他学会爱人如己，后来直接影响到形成自己独特的电影风格，也让他始终保持一份爱的能力。

父亲从小教育爱人如己。后来形成独特的电影风格

我从小受过很多爱的教育，我有非常好的父母，他们不光是把中国传统的仁义道德的观念、学问向我灌输，还教我怎么做人。因为我小的时候，生活在一个非常穷困的环境，很多邻居是毒贩、流氓或者是赌徒。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常挨打了，就是被那些流氓打，他们强迫我加入帮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回冢，我父亲还是觉得我不会做人。虽然我很坚强，他说我还没有做到一点――不管他是什么人，你要爱人如己，你爱他等于爱你的亲人、邻居一样，你要原谅他。后来我就慢慢学了，原来打我的人也是出生在一个非常不幸的家庭里面，他的父母也是赌棍，他没有温暖。后来就变得我跟他做朋友，我跟打我的人做了朋友。慢慢了解了以后，我觉得我们之间除了家庭出生和教育背景不一样之外，最主要是我们都需要爱。所以为什么形或我后来的电影里面没有明确的好人跟坏人，坏人也可以做正义感的事，好人有的时候也会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但是两个人心里面部有一种惺惺相惜、都有一种爱在里面。那么我看到的电影，每一种电影都有爱，我非常陶醉在这个爱的世界里面。

“我永远都会记得，第一天我是怎样爱上她的”

由于看电影看得多了，连我谈恋爱的时候也好像是活在爱的世界里。我记得当我追求我太太的时候，她还年轻，我喜欢我太太，因为她年轻、活泼、很纯真。在上世纪60年代如果碰到一个女孩子，她又纯真又可爱又有智慧的话，是很难得的―件事。我在追求她的时候，我就跟她相约去喝茶，我忽然间发现她的手，她涂了指甲油，那个红的指甲油。我就跟她说，可能当时有点大男人主义了，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涂指甲油。结果隔了一段时间，第二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又是在同一个地方喝咖啡，喝茶聊天，但是她把她的手埋在桌子底下。然后谈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两边的手一举，她说：“你看！’.她手上已经没有红指甲油了，我非常感动，我在感动之下觉得我这个女朋友是难能可贵的，所以我就爱她一辈子到现在。打从我们第一天结婚开始，我就喜欢给她煮饭，我不想让她的手碰到一点水，碰到一点脏的东西，我希望她的手永远都保持那么光滑。所以我在香港，去到美国，来了北京，我还是抽出很多时间煮菜给她吃，我觉得这个也是一种爱的表达。很多人在问我，我跟我太太结婚快40年了，我们怎么样可以维持这份爱维持得这么久？我就跟他们说：“因为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第一天是怎么样爱上她的。”

“用爱心来跟演员合作，就不断地有人找我跟他们拍戏”

另外，爱也是广及到做朋友方面，当我去到好莱坞工作的时候，其实我的英语并不是讲得很流利。但是他们对我非常尊重，因为他们只看我的作品没有看我的语言，也不会有任何不客气的态度，因为我对他们也是像朋友一样。朋友跟朋友之间，除了一份欣赏，还有一份学习的心情，所以说我去到好莱坞好像是跟一些朋友学习了一些东西。很多人很奇怪，也有其他的导演，也有其他的人去了好莱坞，只拍了一部戏就没有第二部了，但是我就一直都有的拍。在好莱坞拍戏的时候，除了是一个朋友的态度，对双方面都有一份尊重，还有理解跟谅解。我记得当我拍摄《变脸》那个电影的时候，你拍一个美国的动作戏，尤其是拍一个英雄人物的电影，所以说就是有很多规矩的，但英雄是不能流眼泪的。当你有的时候看到这个演员，他对着镜头表现得正伤心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去了，转过头去了，然后再转回来继续演戏。他为什么先背着镜头呢？他背着镜头把眼泪流干了。演员都非常投入的，在外国拍戏，他们是很投入。他们演那个角色，他就是那个人。尼古拉斯-凯奇演一个很没有安全感，又暴力又孤僻的人。不演戏的时候，平常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接近他的，因为他就是那个情绪，他就是那个人。我对那些人很关心，我就以一种爱心来跟他工作，尽量安抚他。我说：“你可不可以说这段对白，用一边流眼泪一边来讲这个笑话？”他说：“我可以流眼泪吗？”我说：“你可以啊，你爱做什么做什么。”结果他真的是一边演那段戏一边流眼泪，那个是他真的眼泪，因为他内心本来就是这样的，结果演出以后，他很满意那个镜头，而那段戏也是很感人。因为我是怎么样，我对每―个演员，不管是中国演员还是西方演员我都是用一个同样的态度，用一种爱心来跟他们合作，就不断地有人找我继续跟他们拍戏。

“我心里想的不是我的健康问题，而是怎样把《太平轮》拍好”

我觉得每一个导演，或者是大部分的导演心中都有一部他的史诗，他的爱的史诗。在5、6年前，我接到《太平轮》剧本的时候，基本上是三个爱情故事，而这三个爱情故事发生在―个动荡的年代，―个很不幸的年代。虽然经过那么多的磨难，那么多的不幸，到最后，爱隋的力量就让有爱的^继续活下去，还要找到她的新生命和新伴侣。那这样的题材，我觉得可以拍成是―部我们中国人的史诗。后来这个电影在拍摄的时候也遭遇过不大不小的困难，三年前就要开拍这个电影就不得不把它暂时停下来，因为我那个时候发现，就有了―个淋巴癌。那个时候（淋巴癌）已经到了第三期了，如果再不治疗的话就会进入危险期。后来经过北京、台北，还有后来回美国治疗，其实这是挺长一段时间、挺痛苦的一个过程，但是我还是很坚强地活下来了。在患病期间我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为什么要停下来，我的戏还没有拍完。我心里面想的不是我的健康问题，我在想着我怎么样要把《太平轮》这个电影拍好，还在想有一些什么镜头，有一些什么场面，能把它拍得更好。如果我这样就病了，或者我这样就走了，我好像会辜负了很多人的期待。尤其是我的演员和我的工作团队，他们对不离不弃的，所以这样也驱使我、鼓舞我必须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够再跟他们一起工作。

“我想做一个好丈夫，也希望做一个好父亲”

另一方面我患病在家里头调养的过程中，因为三十几年来做电影，我从来都没有好好关注到我的家庭，没有留太多的时间给我的孩子、我的太太，我没有把足够的父爱给我的小孩，我也没有给他们一点时间坐下来听他们讲讲话。小孩都长大了，他们都二、三十岁，都长大了。我觉得作为―个年轻人他最需要的，除了父爱和一些大^对他们的关怀之外，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很需要有人听他们讲话，哪怕是没有答案，哪怕那些话听了以后不会给他任何的安慰，但是他们已经会觉得很快乐了。因为他终于有个机会把话讲出来，我连这个时间都没有给他们。但是我生病的时候，他们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三个小孩轮流（照顾），因为有癌症的人是非常辛苦的，照顾的^就更辛苦了，所以说我那个时候觉得很亏欠。除了我深深的感受到小孩、我家人、我太太给我的那份爱之外，我觉得我以后也要更爱他们。

有一些朋友问我，你到了今天还有爱的能力吗？我觉得一个人只要他有爱，哪怕生命只剩一天，他还是能够保持一份爱的能力。我想做一个好丈夫，但是同时也希望做―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