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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迷踪 2013年3期

小编:

雍正四年元宵之夜,鄱阳湖口发生了一桩大案。一夜之间,城中开珠宝行的马老板,开商号的何老板,开纱厂的张老板家悉数遭劫。劫匪做案手法相同,均是扮作舞龙队冲入家中,灭门之后,将金银珠宝搜罗一空。

案发当晚,六扇门班头余密子正率几名捕快在大街巡逻。突然前方跌跌跄跄跑来一位满脸血污之人,两捕快上前将其拿下,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是马老板家的家丁,有……有……劫匪。说完,气绝身亡。余密子立即赶赴马老板家,只见一家老小都已毙命,现场惨不忍睹,家中更是翻得七零八落,很快,又得到何老板、张老板家中案发的报告。余密子命令手下速去东西两城门通知戒严,同时吹响锐利唿哨,招来各处巡逻的捕快,在城中开展大搜捕。

元宵夜,鄱阳湖口素有舞龙习俗。这晚,各乡的龙都会进城,这些龙在大街小巷穿梭,争相到富户家中送吉祥、拿彩头。城中富户也会摆香案放鞭炮迎龙,舞龙队离开时还要送上红包。从发案现场看,劫匪正是利用这一特点,扮成舞龙队,闯入城中最有钱的三户人家实施杀人抢劫。

余密子带人正在城中搜捕之时,知县叶尚友派衙役紧急召他回县衙。原来,叶尚友也得知消息,他听取了余密子介绍案情后,吩咐务必加强警戒,捉拿凶犯。怕余密子人手不够,叶尚友命令除了几个贴身衙役外,留守县衙的兵卒全部出动,听从余密子调遣。

从县衙出来,余密子匆匆赶往城门关查询。湖口县城方圆不过两平方公里,濒临鄱阳湖,三面环水,唯有东面可通陆路,城中设有东西二门,西门与鄱阳湖水路相衔。据东西二门守卫兵卒报告,当晚他们加强了过往人等的盘查,虽有各乡舞龙队进出城,但都有熟悉的保甲随行,并无异常。这时,有捕快来报,三小队在城墙以北遭遇劫匪,并与他们交上了手,请求支援。余密子带人飞速赶去,却依然迟了一步,几名捕快均已毙命,地上杂乱地丢弃着游龙和舞龙血衣,经仔细查验,城墙头有明显的钩搭攀爬痕迹,看来,劫匪翻墙出城,走水路逃遁了。

是湖盗所为!余密子心中一惊。鄱阳湖口素有湖盗芦席帮,这些湖盗盘踞在距县城四十余公里的屏峰湾,利用那里地势偏僻,水情复杂的特点,昼伏夜出骚扰过往船只,抢劫财物。芦席帮老帮主朱水苟去年暴病身亡,据闻,他在省城做生意的儿子朱偷阳已回来接了帮主之位。一年来,新任帮主朱偷阳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无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帮中之事大多是通过专人遥控指挥。此次湖盗闯入城中作案,如此放肆,有恃无恐,实属罕见。

粗略估算,马、何、张三家被劫金银珠宝加在一起,总有四五箱之多。由于追捕及时,劫匪们虽然仓惶翻城墙逃脱,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是断难带着翻出城墙的。余密子判断,被劫财宝仍在城内。

余密子将搜捕结果和自己的分析报告给叶尚友,叶尚友大为光火,狠狠训斥了余密子,责令他务必在两个比限内破案,捉拿劫匪,夺回财宝。

元宵之夜发生如此大案,一时,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人人自危,商贾富户更是提心吊胆,入夜即关门闭户,城内一片萧条。

劫案发生的头年,鄱阳湖口夏发大水,至冬始退,农田被淹过半,禾稼尽没,百姓生活十分困难。而且湖盗芦席帮经常在湖上袭击抢夺、杀人越货,以至渔民不敢下湖捕渔,过往客商以湖口为虎口,轻易不敢经过。

班头余密子虽然多次率人去湖上辑拿湖盗,无奈湖盗犹如长了顺风耳、千里眼,往往未及捕快们赶到,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反复周旋中,捕快们疲惫不堪,湖面治安却未见好转。为此,余密子没有少挨叶尚友的训斥。

一直以来,湖盗虽然在湖面猖獗,却从不敢来城中作案。这一是因为湖口城只有东西二城门,进出盘查严密,且易守难攻。二是为了加强县城防卫,两年前,县衙特别从柴桑府购来两门威力无比的火炮,安放在临湖的石钟山上,火炮射程可以控制湖面百余米的范围,湖盗对此心存忌惮。

没想到,这元宵之夜,湖盗还是钻了人员嘈杂的空子,夜袭县城,犯下三宗灭门抢劫大案。

一个星期来,余密子派出全部捕快,以搜查财宝藏身之处为突破口,开展全城搜捕,捕快们几乎将湖口城翻了个遍,却依然一无所获。叶尚友下了两个比限破案的死命令,这一“比”是五天,两个比限就是十天,距离破案期限只剩三天时间,届时不能破案,怕是难逃板子。中午时分,刚刚指挥搜捕行动的余密子独自来到城中小小酒家喝闷酒。

酒肆里,众客家正在议论元宵夜的血案,有人说,听说芦席帮新任帮主朱偷阳轻功十分了得,在湖面行走如履平地,这次就是他亲自带人来犯的案。又有人说,这马、何、张三家也是为富不仁之辈,大水之年,并不见他们予以施舍一二。有人接腔,话虽如此,也不该灭门呀,这劫匪太没人性了!众人叹道,唉,这是什么世道呀!

见阴沉着脸的余密子挎刀进门,大家连忙噤声。余密子叫了酒菜独自吃喝起来。

大堂一角,有一书生模样、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和一个年迈的老妇在吃面。余密子感觉面生,不由多看了几眼。谁料那书生竟起身来到他的桌旁,拱手道,捕爷,独饮何趣,不如一起坐吧。

你是何人,来湖口作甚?余密子警觉地问。

书生微微一笑说,小民何系贵,乃对岸江洲人氏,私塾先生。只因母亲近日心绞痛之疾复发,特带她前来湖口求医。据闻湖口蔡中医医术高超,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这都不用发愁,因此人称蔡不愁,我想请他替母亲治病,无奈蔡中医外出未归,故只有在客栈先行住下。

余密子抬眼观望,见那老妇羸弱不堪,面色蜡黄,微皱着眉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看来是身怀有疾。他收回目光,说,近日城中不甚太平,你们多加小心。然后埋头喝酒,不再理会。

何系贵却并不离开,反而坐下,问道,听说元宵夜城里发生了三宗灭门大案,不知案犯可否抓获?

余密子双眼一瞪,轻声喝斥,这可是你该问的!

何系贵并不慌张,看看周围人等没有注意他们,才俯身凑上前说,捕爷,我是想给你说个情况。昨天,我们入住的大岭客栈来了一群客商,都是外地口音,半夜因母亲痛醒,我起来照顾,发现那些客商房间还亮着灯,并有喧哗之声。我因为好奇,躲在门后多看了会,因此发现了一件更为蹊跷的事。 余密子抬起头,问,何事?

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余密子的兴趣,何系贵有些得意地说,我发现有一间客商的房中溜出两个黑衣人,跃上房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余密子惊道,有这等事?

何系贵说,千真万确,联想到元宵夜的案子,今日遇到捕爷,我觉得有必要说与你听。

余密子点点头,问,那些客商可否还在客栈?

何系贵说,我只看见那老板一早就带着随从出了门,其他人都在客栈。

余密子忽地站起,抓起桌上的佩刀,说,我这就去查看。

大岭客栈位于城中一高坡处,闹中取静,视野开阔。见余密子带人前来,客栈老板大惊失色,陪着小心引领众捕快检查。客商老板房中无人,赔壁房间五六名随从居然还在睡觉。捕快们将随从一一叫起,问他们老板在哪,一个个懵懵懂懂只知摇头。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位壮汉,身形高大,皮肤黝黑,朗声说道,呵呵,各位捕爷,如此兴师动众却是为何呀?

余密子反问,你是老板?

壮汉点头,正是。

余密子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来湖口何干?

壮汉说,敝人穆荣,江苏人氏,专做水产生意,听说湖口水产品丰富,特地前来采购一些干货。

余密子带人进屋搜查,果然看见墙角堆放着好几筐干鱼干虾。他突然问道,穆老板,你们昨晚可有人出去?为何他们大白天还在睡觉?

穆荣说,我们人生地不熟,晚上哪会出门。只因兄弟们晚上玩牌熬了夜,故此白天仍在睡觉,我则到处看看,联系干货。

余密子见问不出什么破绽,拱手道,穆老板,打扰了!只因前几日本县发生了劫案,特来关照一番。说完,一挥手,撤!

出了客栈,余密子吩咐副班头,派人将大岭客栈给我监视起来!

此时,叶尚友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县衙内室踱来踱去,心神不宁。

县衙位于城德街,距北门只有二百余米。这叶尚友四十出头,干干瘦瘦,夫人沈珠珠却妩媚丰腴,看起来不足三十岁。平日,叶尚友从不让外人进入他的内室,也不准沈珠珠单独出门。

见叶尚友驴拉磨一般转圈,沈珠珠端杯茶上前,妖艳地说,老爷,这坐牢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呀?

叶尚友重重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你好好当你的知县夫人,休要多嘴!

沈珠珠鼓嘟着嘴说,可我害怕呀,元宵夜城里死了那么多人,你让我天天守在家中,万一有人闯进来如何是好?

叶尚友放缓口气,安慰道,我是知县,谁敢闯进我的内室?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很久委屈的。

叶尚友是一年前到任湖口的,委任文书上写着,叶尚友,字平之,湖南人,雍正元年进士,授江西湖口知县。叶尚友此刻担忧的不仅是元宵命案未破,更重要的是他得到密报,朝庭已派出几拨钦差,对各地新上任的知县以上官员进行微服私访。据闻外地已有不少官员被查办,有的因为贪赃枉法,情节严重,甚至依律押解进京,送刑部审结。

雍正继位以来,素以苛刑酷法、铁碗治国著称,人送外号“冷血皇帝”。由雍正亲自设立的“粘杆处”,训练了一批血滴子杀手,令敌人闻风丧胆。对各级官员贪污腐化,雍正更是恨之入骨。此次派遣钦差到各地暗访,考核新任官员政绩,正是雍正整饬官场的举措之一。

叶尚友本指望掌控着知县权柄,在湖口这一鱼米之乡大捞一笔,发足横财。不料,刚一上任,恰遇湖口大旱,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加上手下官员掣肘太多,尤其是那六扇门班头余密子,刚直不阿,不愿同流合污,令他的发财梦难以实现。城中富绅,虽不时向叶尚友进贡纳钱,却欺他初来乍到,出手并不大方。如今朝庭钦差随时可能来到湖口,叶尚友自感官德恶劣,政声不佳,因此才惶惶不可终日。

特别是元宵之夜城内又发生如此大案,作为知县自己断难辞其咎。叶尚友在命令余密子率众捕快限期侦破劫案的同时,他觉得要抓紧为自己寻找退路了。

根据余密子分析,劫匪所劫财宝没有来得及运出城去,近期必将再来县城偷运财宝出城。叶尚友这才严令余密子,务必调动全县所有的捕快兵卒,加强对县城的搜索,县衙除了他带来的几个贴身护卫外,其余衙役也全部出动,确保不漏过一个地方,不漏查一个可疑人员。同时,近期如发现可疑人员来湖口城,必须立即向他报告。

叶尚友这样安排,是希望能借查案之机,及时发现钦差的行踪。

因为,他心里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监视大岭客栈的捕快报告,客栈的客人白天并无异样,有在客栈睡觉的,有外出做小买卖的,江苏老板穆荣每天都带人去各处转悠,与人谈生意,或去茶楼喝茶。江洲私熟先生何系贵则天一亮就陪母亲去蔡不愁诊所看病。但是,半夜时分,客栈有夜行人出没,捕快们虽然进行了跟踪,无奈夜行人身手敏捷,很快就摆脱跟踪,不知去向。副班头建议,对入住客栈的人员进行拘捕审讯。

大岭客栈住了七八班、二十多位客人,如全部予以拘捕审讯影响太大,而且容易打草惊蛇。余密子请示叶尚友,说了自己的看法,叶尚友点头赞同道,看来,这客栈不同寻常,特别是穆荣那伙人大有来头,今晚你要亲自盯着,弄清他们晚上到底做什么,然后顺藤牵瓜,查出被劫财宝的下落。

半夜三更,大岭客栈一片沉寂,只有二楼穆荣带来的随从人员房间还亮着灯,里面隐约传来打牌的声音。突然,走廊上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左右观察一番,见没有动静,就蹭的一下就跃上了房顶,往黑暗中掠去。趴在对面房顶上监视的余密子看得仔细,招手带着两名捕快中的高手,一路紧随,沿街边屋顶追踪而去。

黑影忽上忽下,十分神速,很快两名捕快就跟不上了,只有余密子轻功与之不相上下,才没有被甩掉。黑影跑到城德街后,居然直奔县衙而去,到了县衙,轻轻跃上墙头一动不动。此时的县衙内漆黑一片,余密子不知黑影意欲何为,也只有不远不近地趴着观察。过了半支烟的工夫,衙门内室亮起了灯,黑影抬起身,好像欲跳下墙去。余密子心中一惊,难道他要伤害知县?不及多想,他本能地轻喝一声,哪里走!身形向前一扑,一招擒拿手就欲抓人。黑影反手一拨,两人就在墙头交起手来,十几个回合不分上下。正在这时,后面两名捕快追了上来,黑影见寡不敌众,虚晃一招,撒腿就跑,三人紧紧追赶…… 待余密子等人追赶黑影远去,却另有一高一矮两个夜行人身形轻盈地跃过院墙,进入了县衙。

余密子追赶黑影出了城德街,眼见距离越来越近,突然,黑影反身甩出一团火球,在夜色中如同闪电一般,耀得他眼睛一片模糊。好一会,等眼睛能适应黑暗了,黑影早跑得无影无踪。余密子四周搜索一番,不见踪影,他对随行的两名捕快说,走,去大岭客栈。

闻讯赶来的捕快们已将大岭客栈围了个严严实实,几十支火把照得客栈亮如白昼。余密子命令,一间一间房给我搜!

捕快们敲开穆荣房间时,穆荣短衣短裤,睡眼惺松地开门问道,各位捕爷,出什么事了?吵得人不得安睡。

余密子盯着他的眼说,穆老板睡得好安逸呀?

穆荣打着哈欠说,还行,还行,刚做了个美梦。

余密子出其不意一把抓住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紧扣住脉门,却感觉脉博平稳,绵软无力,不像有内功之人。再看穆荣神情镇静,不慌不忙,余密子疑惑地松开了手,说,最近不太平,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晚上睡觉小心点。

到了楼下,正遇见何系贵端着一碗水,慌慌地从厨房往房间去。余密子叫住他,问道,何先生,这半夜三更,干什么呢?

何系贵说,这不刚被你们吵醒了,我娘又嚷心口痛,想喝水,房间水用完了,我去厨房找碗水去。

余密子说,回房将门窗关好。

何系贵赔着笑说,有你们守着,我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余密子向叶尚友报告了昨晚的行动情况。余密子说,现在可以肯定大岭客栈有问题,只可惜因为担心知县您的安全,我没有多忍耐一会,过早出手,惊了黑影,让他逃脱掉了。

叶尚友问,这黑影会是什么人呢?

余密子回答,我怀疑是湖盗,是来城里取财宝的。

叶尚友踱了几步,猛然回身说,我看不尽然,你想,既是湖盗取财宝,为何要半夜来县衙探看?我已得到消息,朝庭所派钦差已到湖口,这黑影会不会就是钦差的人呢?

余密子说,如果是钦差暗访,倒也无访,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如果是湖盗,却是不得不防。

叶尚友问,查案期间,不是没有你亲自签批的通行证,任何人都不能出城门吗?

余密子回答,非常时期,非这样不行,防止盗匪将财宝偷运出城。

叶尚友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被劫财宝没出城,就不碍事。我看你明天先将案子放一放,重点去暗中查明谁是钦差,他们暗访到了什么。

余密子迟疑地,这……可案子到了紧要处。

叶尚友严厉地说,余班头,我是知县,一切听我的!你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寻访钦差,并将进展情况及时报告于我。又转缓口气说,钦差可是代表皇上来的,知道了谁是钦差,我们也可以采取措施予以保护,要知道假如钦差在湖口出了事,我们可是脱不了这个干系。

余密子肃然,站直道,是!

第二天下午,余密子巡街时,遇到何系贵扶着他病恹恹的母亲往城德街方向去。

余密子招呼,何先生,又带娘看病呀?

何系贵说,是呀,去蔡不愁诊所。对了,余班头,我有重要情况向你报告。

余密子“哦”了一声,什么情况?

何系贵将余密子拉到街边一小巷内,悄声说,我中午上茅房时,在茅房门外听到那姓穆的商人两个手下在里面嘀咕,好像是说,晚上老板还要去县衙什么的,其中一个人还说,老板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弄得大伙都累。我怀疑他们就是元宵夜的那伙盗贼。

余密子脸色严肃说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乱说不得。

何系贵讪讪地说,我也是猜测,给班头您提个醒。

余密子点点头,多谢,你好好带娘看病去吧。

其实,余密子早已心中怀疑那深夜的黑影就是穆荣,那些随从也不是简单的商人。只是对他们的身份难以确定,要说是劫匪吧,这些天却并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不良举止,也没有外逃意向。那他们为什么对县衙那么感兴趣,非得深夜窥探呢?

想到这里,余密子心中一动,难道穆荣就是钦差?来湖口暗中查访叶知县的?

据何系贵所说,穆荣今晚又要去县衙。余密子暗下决心,不管他是什么人,在湖口地界上,自己就有责任先弄明白他的身份,保护一方的平安。

晚上,余密子事先安排人员埋伏在县衙周围。夜半,果然有两名夜行人沿街边屋面掠来,迅速跳腾跃上县衙院墙,向内跳去。

谁知,墙角下面突然展起一张大渔网,将两夜行人兜在其中,七八个捕快上前将夜行人牢牢按住。

余密子上前,揭开其中一名壮汉的蒙面布,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瞧,正是苏州客商穆荣。

余密子轻声吩咐,带走,押回班房。

捕快们刚离开,不远处两位趴伏已久的夜行人一跃而起,几个蜻蜓点水的动作就进入县衙内。不多时,一人身背一个沉沉的包裹出来,搭钩翻身上墙,跳入城德街遁入黑暗之中。

……

第二天一早,县衙大门屋檐下的门鼓咚咚直响,有人击鼓喊冤。

叶尚友紧急升堂,却是何系贵扑倒在堂前,放声痛哭。

叶尚友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来者何人?所告何事?

何系贵双眼蒙泪说,我乃对岸江洲私熟先生何系贵,近日我带母亲来湖口找蔡中医治病,几天下来,花费银两不少,母亲病情却不见好转。昨晚我母亲喝了蔡中医新开的中药,不料半夜突然心痛难忍,吐血身亡了。我……我……要告蔡中医庸医害人!

叶尚友派人传蔡中医到堂,蔡中医听说何系贵母亲去世,非常震惊,连连喊冤道,大人,何先生母亲在我诊所诊治不假,老人家虽然看似虚弱乏力,但经我诊断并无性命之忧,她本人所言心绞痛一时也查找不到根由。因此,这些天我只是开些养心滋补健身之药,以调理心肌功能为主,绝不会导致吐血身亡的。冤枉呀!

叶尚友一时不好决断,只令衙役和忤作去大岭客栈验尸。忤作回报,老妇面无血色,脉息全无,确实已经死亡。又查验了蔡中医所开药方和死者所喝之药的药渣,并无不妥。 大堂之下,何系贵仍在伤心抽泣。叶尚友劝道,何先生,蔡中医在本县素有蔡不愁之誉,断不会误诊。本县已令人查验,你母亲属心绞痛之疾意外发作,引起心脏骤停死亡,与蔡中医诊治无干。我让余班头给你签批出城通行证,你去买口棺材,带你母亲回老家好生安葬吧。

何系贵痛哭,可怜我老娘呀!

叶尚友对余密子说,余班头,看他着实可怜,你立即给他签批通行证,让他尽快离开。

余密子说,遵命!

退了堂,叶尚友叫住余密子,问道,听说你们昨晚抓住了两个夜闯县衙之人?

一大早因为何系贵击鼓喊冤,余密子还没来得及将昨晚之事报告叶尚友,没想到他消息竟如此灵通。余密子只好说,是的,我已将人暂时关押在班房中,还没来得及审问昵。

叶尚友说,我中午陪夫人去趟鞋山庙烧香请愿,等我回来,我要亲自审问人犯。

你们下午要去鞋山庙?余密子一惊,接着说,这时候湖上可不太平呀。

距湖口县城九华里处的鄱阳湖中,有一座四面临水,山崖陡峭,山形如鞋似靴的小石岛,名曰鞋山,又叫大孤山。山上有座鞋山庙,供奉着观音菩萨,传说有求必应,十分灵验。

叶尚友叹口气说,我和夫人结婚十年,一直没有孩子,这是我们一个心病呀。夫人昨晚偶得一梦,梦见鞋山庙娘娘送子前来。因此,今日夫人一定要前去烧香请愿,我也只好陪同。

余密子知道,叶尚友对年轻貌美的夫人沈珠珠一向是宠爱有加,他说,那我多派人手护卫你们前往。

叶尚友摆摆手说,不必,鞋山离县城不远,我速去速回,断然无妨。当今城内情况复杂,正是用人之际,我只需带几名贴身之人去足矣,你还是抓紧办案,等我回来吧。

午时刚过,何系贵披麻戴孝,雇了辆牛车,拉着一口棺材,从大岭客栈出来,徐徐往北门而去。

到了城门洞,守城兵卒横枪拦住,喝问,可有出城通行证?

何系贵上前,屈身说道,官爷,小人陪母亲来湖口治病,不成想,母亲昨晚突发心绞痛去世了。我这是护送母亲灵柩回江洲老家。请看,这是余班头亲自签署的过关通行证。

守卫上前,一番查验并无异样,正待放行。突然,几匹快马飞驰而来,前头一人翻身下马,大叫,且慢!正是余密子带着捕快来了。

何系贵脸色微变,问,余班头匆匆赶来,有何见教?

余密子并不理会他,兀自围着牛车转了一圈,回身大声吩咐,来人,开棺检查!

何系贵惊得上前双臂护住棺材,叫道,你,你,我母亲尸骨未寒,你为什么要开棺?

余密子说,水牛气喘吁吁,车辙又深又重,我怀疑这棺材里不光是你母亲的尸体吧?

何系贵大嚎,娘呀,儿带你来治病,没想到活人来死人去,却还要受此污辱。停住嚎哭,他眼放寒光,盯住余密子说,今天谁要是开棺,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棺材上!

余密子冷笑一声,厉声道,何军师,别演戏了!来呀,将人拿下,开棺检查!

闻听此言,何系贵探身猛地从牛车内抽出一把砍刀,大叫,什么军师?我听不懂!今天谁敢开棺,我就与他拼了!

正在这时,叶尚友和他夫人沈珠珠的轿子也来到了城门,六名贴身护卫全副武装跟随,看样子是要出城走水路去鞋山庙。见关口剑拔驽张,一触即发,叶尚友不由大喝一声,都退下!

众人见是知县驾到,纷纷垂首站立。何系贵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扑通跪下,哭道,请知县老爷作主呀,我娘尸骨未寒,可余班头居然要开棺检查。

叶尚友不问缘由,劈头对余密子喝斥道,荒唐!这棺是随便开的吗?还不快快退下,让他们通过。

余密子上前说,大人,你看这棺材的重量,我怀疑里面有诈。

叶尚友摆摆手,不耐烦地说,棺材有什么诈的,我和娘子就要去鞋山烧香,这开棺之事是不吉利的,放行!

余密子还要坚持,叶尚友面露凶光,逼问,怎么,我堂堂知县的话居然不听吗?还不退下!

余密子拔出佩刀,毫不退让,说,今天这棺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叶尚友气急败坏,大叫,反了,反了,你难道想行刺本官吗?来人呀,将他拿下!

叶尚友身边的几名护卫就要上前拿余密子,周围的捕快和兵卒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僵持间,前方传来铜锣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城门而来,有人大声唱喝,钦差大人驾到!

走近,只见一头戴官帽、身穿黄马褂的大汉从马上从容下来,正是江苏客商穆荣,紧随其后的随从也都换上了官服,下马持刀护卫在两侧。

众人一齐跪倒叩拜。

叶尚友爬起,趋步向前,哎呀,不知钦差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穆荣威严相视,突然下令,拿下!

随行侍卫冲上前去,出奇不意扭住了叶尚友、何系贵两人。

叶尚友强自镇静,大叫,这,这是为何?

穆荣重重地“哼”了一声,戏该收场了,朱偷阳,朱帮主!

原来,叶尚友系鄱阳湖湖盗芦席帮帮主朱偷阳所扮。

一年前,新任湖口知县叶尚友带着随从乘船溯江而上,前来湖口上任,经过屏峰湾时,被盘踞于此的湖盗劫获。看到从叶尚友身上搜出的委职文件,刚从省城回来接任芦席帮帮主之位的朱偷阳心生一计,决定利用尚未有人知道自己真面目的条件,乔扮成叶尚友前往湖口县衙上任。

朱偷阳因在省城做过生意,颇有见识,他最初的想法是,利用假知县的身份大捞一笔,大发横财,这样比他带人在湖上打劫轻松得多,收效也大。于是,他带着在省城养的小妾沈珠珠和十几名湖匪来到了县城,冒充叶尚友当起了知县,帮内之事则由军师何系贵与他单线联系,暗中指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年湖口县遭遇大水,受灾严重,百姓穷困颠倒,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城内几家富户又不买他这个新任知县的账,进贡有限。而屏峰湾的湖匪群龙无首,不时滋事,也让朱偷阳放心不下。又听说,朝庭已派钦差下来暗访新任官员政绩官德,朱偷阳这个假知县更是坐卧不宁,担心败露,因此,他才决定大干一票,然后逃回屏峰湾继续当他的帮主,逍遥自在。 于是,利用元宵夜舞龙之机,朱偷阳派人通知何系贵,让他带湖匪夜袭马、何、张三大户,灭门劫财。得手后朱偷阳本想和手下一起趁乱逃走,没想到余密子带人及时封锁了城门,并四处追捕劫匪。不得已,朱偷阳只有命人将劫来财宝暂时藏于县衙内室,让何系贵先带人翻城墙出城,去湖上乘船逃命,他自己则暂回县衙。

钦差随时可能到来,而赃物放在内室,朱偷阳要沈珠珠负责看护,不得离开,令这个女人日夜胆战心惊。

为了将劫来财宝偷运出城,朱偷阳指示何系贵假装带娘进城看病,分几次深夜到县衙先将财宝转移到客栈,藏于伙房柴草堆中,并定下计谋,以何系贵母亲病死为由,用棺材将财宝运送出城,然后派湖匪扮成渔民在湖边接应。

钦差穆荣乃是京城“粘杆处”的侍卫高手,来到湖口后,即听说了元宵之夜的劫案,他决定暂不暴露身份,先暗中查访。很快他就察觉了何系贵母子行为诡秘,深夜经常溜出客栈,经跟踪,发现他们几次偷偷进入县衙,从而引起了对知县叶尚友的怀疑。在京城,穆荣曾远远见过叶尚友,通过暗中观察,他发现现在的知县与印象中的叶尚友出入很大,派人紧急调来叶尚友画像、资料,查明叶尚友系朱偷阳假扮。因为事关重大,不知县衙班头余密子等人是否也是同党,因此,穆荣一方面派人前往府衙调派人手,一方面继续暗中查访。不料余密子中了何系贵的调虎离山之计,深夜布下网阵反将穆荣等人擒获收押。

当晚,穆荣被逼无奈,只有道出钦差身份,余密子才恍然大悟。

为了不打草惊蛇,第二天大堂之上,余密子故意听从朱偷阳指令签批了通行证。他分析何系贵是要借第二天运送棺材的时机偷运财宝出城。而朱偷阳说要带夫人去鞋山庙烧香还愿,不过是借口而已,肯定也是要一同逃跑。穆荣和余密子定下计策要在城门口人赃俱获,穆荣令余密子先行前往城门阻截,他等待府衙援兵随后赶到。

如今,见事已败露,朱偷阳恼羞成怒,向何系贵一使眼色,两人奋力挣脱护卫的束缚,腾地跃起。朱偷阳拔刀狂叫,弟兄们,杀出城去,湖上兄弟来接应我们了!

一时,众湖匪纷纷拔刀,与护卫们打斗起来,但他们哪是这些朝庭高手的对手,很快都被砍杀毙命。乱刀之下,沈珠珠也死于非命。何系贵欲夺马逃走,被余密子掷出佩刀,正中后背心,栽于马下。这边,穆荣亲自出手,将朱偷阳牢牢制服。

穆荣命令,来人呀,打开棺材!

余密子和两名捕快上前,用力推开棺板,只见一个面如白纸的老妇躺在里面,身下铺的满是金灿灿的金银珠宝。

余密子叫道,大人,赃物就在棺材里。

话音未落,突然,棺材中的老妇一跃而起,挥手间扬起一股浓烟,余密子等人眼前顿时一片混沌。混乱中老妇冲到穆荣身边,出奇不意抢出朱偷阳,双双出掌击倒四名守门兵卒,穿过城门,往湖畔冲去。

余密子揉着眼睛,大叫,快,保护钦差!一边懊恼道,糊涂,糊涂!怎么忘记了芦席帮有名的活僵尸梅花内呢,居然中了她的暗算!

原来,湖盗芦席帮除了帮主,还有两大高手,轻功都十分了得。一是军师何系贵,年轻英俊,却狡诈多变,另有一位就是梅花内,这老妇曾是朱偷阳的奶娘,六十出头,江湖人称活僵尸,善闭气功。忤作验尸时,她闭气息脉诈死,蒙混过关。关键时刻她又乍然出手,救出朱偷阳。

待众人追赶到湖边时,朱偷阳和梅花内已经跃上了湖上接应的匪船,快船箭般朝湖中驶去。朱偷阳站立船首,得意地拱手道,钦差大人、余班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朱某这厢告辞了,后会有期!

穆荣气急,扼腕跺脚,这,这,唉!

余密子安慰道,大人且放宽心,他们跑不掉,看我的!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火信,点燃朝天放去,尖锐的啸声伴着火光冲上了鄱阳湖面。火光刚熄,只听湖畔石钟山上传来两声炮响,炮弹正中湖面逃跑的匪船,远远地,只见船上朱偷阳等人被炸得飞了起来,随即死鸟一般落入湖中……

余密子指挥捕快,速去湖上将尸首打捞上来。

穆荣仰头长叹,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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