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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安放好这沉重的肉身,就是理想

小编:

“有什么可带的?毁了就毁了,烧了就烧了,命里该着。人间第一大事,是安顿你的身体的问题。”

咬着一小时内第10根烟,老树摸了一把自己发青的光头,笑得有点神秘:“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下来,我画了仅仅是画了而已。”

所谓“毁了就毁了”,指的是他设在中央财经大学地下的个人工作室。近百平米的空间,满满当当都是他多年的积累,却不像被精心照管过。推开门,就看见上方的空调正淅淅沥沥滴着水。迎面的几个大书架摇摇欲坠,塞了不少主人早年编撰的大部头;他亲手烧出来的瓶瓶罐罐紧邻其侧,其中几个香炉的把手都磕断了。转过来,一整套的影棚器材摆在原地还没收,相机孤零零杵在三脚架上。

这位传媒学院教授―兼书画家、摄影师和评论人―便喜滋滋站到这点空当旁边,琢磨起没画完的“游春图”。宣纸上,几条大头鱼叼着娇艳的春花,笑得正得意。

53岁的老树常常梦想,在这个晨昏不辨的小天地待上一整天;拍拍照片、摆弄瓷器,或者用那些10块钱能买3块的杂料,再刻上两枚类似“九浅一深”的重口味闲章。

当然,更多时候他在画画。除了山水风物,他最喜欢描绘的是一个没有五官、像他自己一样光头的男人。深受微博粉丝喜爱的后者,总是穿着长衫,在变换的季节里做着或情趣盎然、或匪夷所思的事。比如,靠在光秃秃的大树上冥想抑或是挎着**立在墙下。

买了冰箱,就是幸福

1979年,老树从老家潍坊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赶上了“新三届”的尾巴。第一个学期里班长搞课外活动,带着大家看了一次国画展。老树就给震住了。“一进门迎面就是徐悲鸿的一匹马。那时候资讯不发达,什么都看不到,突然看到就看傻了。”

他回来就开始画,第一件“作品”,是临摹入学时人手一个的搪瓷脸盆的盆地。那上面有两只红色的金鱼。他就用铅笔描了下来。

那时穷,一学期22元的助学金,除开生活杂费,就算全拿去买纸笔墨也买不上什么好的,画画主要还得靠“糊窗户的高丽纸”。偶尔有的剩,就可以买肉吃。学校食堂2毛的菜里边就能有肉了。老树两眼放着光,撮着手指比划:“那红烧肉上面的毛这么长,我们一般就拎起来,这么吃。”

饿得难受时,他叫上朋友去偷过人家田里的地瓜;精力过剩时,他就打架―不仅自己打,大学毕业当了老师后还率领学生去打。在贫乏的岁月里,他“老觉得有一身的能量,但是无处施展”;但同时他又渐渐明白:“没有一个可以依傍的东西,那个施展是无效的。”

依傍什么呢?他的同辈人刘小枫在回忆自己少年时期写过,“当人们感觉自己的生命若有若无时,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破碎不堪时,当我们的生活想象遭到挫折时,叙事让人重新找回生命的感觉”。

而对老树来说,这段话中的“叙事”,或可替换为“画画”。在吃不饱饭的日子里,他跑遍京津访问名师、不懈临摹,有时一天甚至能画十来张。他临摹的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朋友一看都说像。可一路画到1983年来北京任教,他却越来越怀疑作画的意义:画谁像谁,那我自己呢?我自己的表达在哪里呢?

老树在24岁时结婚了,从文艺青年的随性生活中转身,他担起了“男人的责任”。他不画了―或者说,不为自己作画了。为了养活一个家,他给别人做过广告、陶瓷、木刻、油画。在那个肖鲁向自己的作品开枪、顾城吟诵着“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的时代,所谓“艺术”,成了老树与现实之间互相成全的方式。

3个多月后,靠着卖出3张木刻版画,他美梦成真了。在从工厂仓库把冰箱拉回家的路上,他蹬着三轮车,觉得“好幸福”。“生活原来是非常具体的,不是像画画那种做梦。生活必须认真应对。”但后来他又想,也别太把生活当回事,应对完就完了。

在那篇曾引发热烈讨论的《你老去西藏干什么》中,他写道:“说到底,你把你自己的生活搞清楚了,你把自己摆平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摆不平的?”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是一瞬间,女儿成年了,老树年过40了。日子渐渐好过了,直到父亲病了。 肉身不存,你思想什么

2007年,嫦娥卫星升空,北京奥运进入倒计时,老树的父亲被查出了胃癌。

对老树来说,关于那一年世界大事的记忆几乎都消失了。唯有那种焦急而莫名困惑的心情,至今依然鲜明:这事怎么就让我家摊上了?怎么能呢?

手术前,医生讲了最坏的情况,连麻醉不好都有终生痴呆的风险。父亲进手术室的前一天,老树直到两三点还在辗转反侧。“说白了很郁闷,想干点什么事情。”干什么呢?鬼使神差地,他找出两支“破毛笔”、一张“破纸头”,就着瓶底的残墨随便画了点什么,扔开倒头就睡。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为了自己画画。

父亲的肿瘤已长得有玉米粒般大,最终医生不得不把大部分胃都切除。现在老树说起来,还弯起手臂做了个“提”的动作:“当时大夫拎一个塑料袋,就蹲在地下给我看,看那个黏糊糊的三分之二的胃。”

万幸,手术成功了。隔了几天,老树回头找出那张纸头:自己那一夜到底画了什么?

原来就是一个颇有民国风范的长衫男人,独自靠在一棵树下。画面很宁静。以前他从没画过这个。

为什么肉身最焦灼的时刻,笔下却是这样的表达?老树看着,马上就想起20年前为什么放弃画。“当时最大的原因就是阅历不够,画不出自己的面目来,画谁的就像谁;后来我想谁都不像,这个对于一个画画的来讲是很辛苦的。”

苦寻多年后不期然找到了自己的符号,一直思慕民国风范的老树再次感到“好幸福”。他觉得自己可以这样画“第二张”,却一发不可收拾。笔下除了一时的意境,还出现了他一直崇尚的古今交织的意境。长衫先生的身边,也有了牛仔裤、飞机、浴缸甚至电脑。

与此同时,生活继续着,并没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老树身边的人和事来了又去,有的带来惊喜,更多却是无奈。

有时学生中间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天赋的,“巨会学习”;做老师的“恨不得脑子里所有的东西掏给她”,结果人家家里早就铺好了路。老树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毕业,回老家做了公务员。

有时院系要求他“担担子”,上任文化与传媒学院副院长。他“捏着鼻子”干了两年半后,因苦于应付无穷无尽的会议和批文,坚决不干了。

每天下班以后,到了八九点,他也许能有点时间画画。可自从“老树画画”的名号火了以后,求画者也蜂拥而至。有人提的要求,老树觉得“我活1000岁都满足不了你们”。可人情要还,日子也还是得过。

老树则早已决定与这些不满和谐共处。“在每个时代,有点觉悟的人都有‘生不逢时’的感觉。后来发现,个体与时间、空间和周围环境的冲突和焦虑感将始终存在。我开始慢慢享受这种感觉。人得有点焦虑、有点紧张,如果说一切都很舒心,就没意思了。”

说起这些,他重重地捻灭一个烟头。“肉身不存,你思想什么,你抒情什么?”

中央财经报社副总编辑苗福生如此评价:“老树画画,画的就是自己。……这恰真实地传递了老树的当下状态,从喧哗与骚乱的外面世界,回到了自己逐渐安顿下来的内心,正如杨绛先生百岁感言写到的:最后发现,这个世界是自己的,与别人无关。”

采访结束后,记者翻了翻桌上的月饼包装盒,发现距离保质期已过了几个月。老树凑过来看了一眼,有点惊讶:“前两天吃了一个,感觉还不错。”

再次露出那有点神秘的笑容,他没有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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