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六月骄阳

同事儿子今年高考，在朋友圈天天倒计时，算着算着就到了六月。看着她日渐焦虑，给予言语宽慰时，就想到了自己。

儿子高中在外地读书，由于自身也是教师，我无法放下班上的孩子，分身去陪伴。前两年尚好，高三下学期，随着高考的临近，我的情绪越来越坏。同办公室同事的孩子和我儿子一样大，在家旁的学校读书。每天，她都在为孩子精心调理饮食。这更加剧了我的焦虑和自责，心情就落到了谷底。

那个五一，送走了儿子，我彻底崩溃了。白日里，面对繁重的教学和可爱的孩子们，我还能保持镇静正常;而到了晚上，就开始了烦躁。于是，家人就成了我宣泄的对象，也是救命稻草。

那晚，接到消息：儿子二模成绩出来了，平时很稳的数学比一模低了二十多分。电话打给老师，老师也纳闷，说，估计是因为电脑阅卷，孩子书写出了问题，等试卷下来看看吧。于是，一夜都在梦中，记得最清楚的是，家里飞进来一只大喜鹊，家人在墙上插了一根大树枝，把窗户打开，又飞进来一群，盘旋飞舞，落在树枝上。

一早，跟一个朋友谈起儿子的事和这个梦。朋友是大学心理学教授，他告诉我，梦中有很多东西其实没有什么意味。当然，如果按传统来说，这应该是个吉祥的梦。但依据是什么？很显然，没有依据。

但是，焦灼的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吉兆。

其实，我的潜意识当中是无限的担心。

从小，儿子就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孩子，对一切充满了兴趣。虽然在学习上和那些勤奋的孩子比起来不刻苦，但成绩一直还可以。我也不是一个欣赏死读书的人，对儿子也没有更高的苛求。所以，儿子的童年、少年单纯而快乐。

那年中考，儿子因化学失误而与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仅凭一股热情来到这所苏北高中。富丽的校园外貌下是艰苦的生活，不仅生活条件很差，而且教师的教学理念和方式与他原来所接触的老师完全不同。曾有一个阶段，我极力动员儿子回南京，儿子不肯，家人也觉得不能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就这样，时光匆匆过去了两年半。

三年时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独自面对自己的青春期，独自经历了分科选班，独自参加小高考。他经历了什么？有过多少内心纠结？其实，我统统不知道。

略感欣慰的是，在闯过了躁动不安的青春期后，他复归了阳光与灿烂，赢得了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喜爱。遗憾的是，这期间班上的老师换了几次，儿子的学业受到了影响。到了高三，面对即将到来的高考，他忽上忽下的成绩令我如坐针毡。

“如今的高考，对儿子来说既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个挑战，但绝不是最后。我相信儿子能战胜自己，战胜困难。即便是战败了，我也会做儿子坚强的后盾，给他以最大的支持，让他寻找新的机遇，再接再厉，直至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昨夜的梦之于我、之于儿子，应该是胜利前的号角。”这段话是那个夜梦醒来后写在我的博客上的。当时，很多朋友赞赏我的自信和笃定。而在今天，事过数年后自省，才辨识出内心的不安，我分明是在为惶惑的自己打气。

考前一个月，家人放下手里的工作，来到泗洪，租了房子陪伴儿子。我每天都在电话里询问、指派，好脾气的他一一应诺。晚上没有了唠叨的对象，几个我信任的朋友就成了“垃圾桶”，每天要听我祥林嫂一样的车轱辘话。我只顾着倾诉我的焦虑，不管他们在干嘛，是否有心情。而他们每一个人都耐心听我无聊的重复，一遍遍地给予我可信的分析与宽慰。其实，我也知道，我都把他们逼到了词穷的地步，他们说的话也每天重复着。一个个以文字为生的人都叫我弄到这份上了，容易吗？想想我有多可怕。换做我，怕也不敢保证会像他们一样，至始至终都是那样的有耐心和清醒。

终于，我无法坚持下去，在考前的一周，我决定请假去陪儿子。高考那一天，天气格外好。一夜没动也没安睡的我早早起来，为儿子备餐。精致的食物，儿子只吃了一点，就要去学校。学校有车，有老师送学生们去考场。他执意不让我们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了。我在单元门前，看着儿子高大的身影把自行车衬托得像个玩具一样，心中既是欣慰又是不安。

待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楼头，我和家人急忙上了车。不足十分钟的路程，老远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送考的家长们。我们站在距离考点校门不远的大树后面，远远看到儿子他们的校车过来了，那些孩子们说笑着下了车。齐刷刷的校服中，我竟然能一眼就看到儿子。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笑闹，可是，那腼腆的笑意就淡淡地挂在他的嘴角。他没往我们这边看，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大步流星地走向考场。六月的暖阳在给他的身体镶上一道明亮的金边，同时，刺痛了我的双眼，泪水不由得簌簌而落。

我知道，他真的长大了，前面的路只有他自己能够决定。无论有多少曲折，我们都无法替代，唯有将祝福托付于无言而深远的目光，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