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曾经的红晕与苍白(组诗)

梦鹤

就像船总想依偎着水

父母也深深眷恋着这爿宅院

直到有一天真的走不动了

纵是用拐杖 也要

把脚下的泥土钉住

远在异地的儿女没有办法

只得频繁用双脚 丈量

亲情的距离 孝心的长度

不知何时 岁月

已把老人飘落的银发

偷偷集编成一只白鹤

当秋风渐劲的时候

会反复梦到她梳理羽毛 展翅欲翔

而此刻的父母 已是羸弱不堪

一如鹤儿平素时常叼啄

用来筑巢的一根柴草

天色暗淡下来

恰是需要灯火的时候

那就焚一支香 燃一盏灯吧

鹤 随风起舞

父母下尘世的沉重 循烟雾袅娜升腾

通体透明 身姿

犹如月光般皎洁 雪花般轻盈……

亲情坐标

那幢老宅 别人眼中

无外乎几间旧房

但在父母的心眸中

它却胜过世上最好的城堡与宫殿

曾几何时 他们惬意地在此踱步

随意地种植 开心地说笑

也曾像王者那样 向儿女们发号施令

甚至动怒摔打器物 如今

景物犹在 而他们

却隐躺在巨大的空旷里

不再动作和言语

隔着黄土 再也

看不到他们慈爱的笑颜

但透过焚烧的香火

能真切感悟到 他们

镌于岁月深处的红晕与苍白

那时 父母寻思最多的

就是如何应对饥寒

如今 当再也无须为吃穿发愁

二老却相继远离尘世

从此 不再食人间烟火

生前 费尽心血

把儿女由咫尺推向广袤

而留给自己的生存空间

却变得越来越小

起初足够容得下整座田园

到后来心中只能装下儿女

甚至最终连自己都容纳不下了

所以仅以骨灰的形式

泊进那座土丘

耸立成我们终生的亲情坐标

以前 总嫌他们絮叨

而今真心想听了

却怎么也聆听不到了

此刻 唯一能做的

就是静跪于墓碑前

任凭寒风 像抽打

坟头的衰草一样

拷问我这位不孝儿的灵魂

尽管忆念始终醒着

但环境和时空的阻隔

奋力把所有念想与泪水

蓄聚在清明的闸门前

只待那惊蛰的春雷一响

情感的绿涛即刻淹没了整个乡野……

两栖者说

乡下拥有足够的广阔

但始终长不出称心的希望

所以只得远走他乡

亲情不择地势 总在

寂静贫瘠处茁壮参天

靠打拼是能在城里换来富足

却从未圆满亲情与孝道

于乡村中憧憬城

而一旦身陷城的拥挤而不能自拔

疲惫的灵魂又会时常穿越千山万水

潜回故乡的街巷

与那里的简单淳朴与天然

缠绵言欢 乐不思蜀

很多时候 就这样

无奈地在各种欲望中奔波劳顿

有时总想 两栖的本能

对动物无疑是一种实用的本领

而对于人类而言

实则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