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亭画壁 2014年23期

唐代开元年间，诗人王昌龄、高适和王之涣，名气差不多。当时他们都还没有做官，常一起交游。

一个寒冷的冬天，飘着小雪，三人一起到酒店喝酒驱寒。忽然，一群掌管音乐的官员，大约十几个人，上楼来宴饮。三位诗人于是躲到一边，一面围着火炉烤火，一面看着他们。

不一会儿，陆续来了四个漂亮的歌女，打扮得花枝招展，非常华丽。一会儿奏起乐来，都是当时的名曲。王昌龄等私下里说："我们几个都有诗名，但总是不能确定谁是最好的。现在，可以悄悄地听那些歌女唱歌，看谁的诗被唱得最多，谁就最优秀。"

一个歌女和着节拍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用手在墙壁上划了一道，说："我的一首绝句！"接着又一歌者唱道："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高适就在壁上划了一道，说："我的一首绝句！"接着又一歌女唱道："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又在墙上划了一道，说："我两首了！"王之涣自己觉得出名很久了，就对众人说："这些都是潦倒的家伙，唱的都是下里巴人，不上台面的！阳春白雪的曲子，这种俗人怎么敢唱呢？"于是指着众歌伎中最漂亮的说："待会儿这个人唱，假如不是我的诗，我就终生不敢和你们争高下了！如果是我的诗，你们都应当朝我下跪，拜我为师！"

三人说说笑笑等着。不一会儿，轮到那个梳着一对发鬟的歌女唱了，开口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立刻揶揄二人说："乡下人！我哪有说错？"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些人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都起身问："不知你们这几位郎君，为什么笑成这样？"王昌龄等人就把事情告诉了他们。那些乐官争着和他们打招呼，说："俗眼不认识神仙，您就迁就一下，到我们的宴席上来吧！"三人答应了，整整喝了一天的酒。 这个故事记载在唐代薛用弱的《集异记》中，原文是这样的--

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时风尘未偶，而游处略同。

一日，天寒微雪，三人共诣旗亭，贳酒小饮，忽有梨园伶官十数人，登楼会宴。三诗人因避席偎映，拥炉火以观焉。

俄有妙妓四辈，寻续而至，奢华艳曳，都冶颇极。旋则奏乐，皆当时之名部也。昌龄等私相约曰："我辈各擅诗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观诸伶所讴，若诗人歌词之多者，则为优矣。"

俄而，一伶拊节而唱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昌龄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之曰："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适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曰："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昌龄则又引手画壁曰："二绝句！"涣之自以得名已久，因谓诸人曰："此辈皆潦倒乐官，所唱皆巴人下里之词耳！岂阳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诗，吾即终身不敢与子争衡矣！脱是吾诗，子等当须列拜床下，奉吾为师！"

因欢笑而俟之。须臾，次至双鬟发声，则曰："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涣之即揶揄二子，曰："田舍奴！我岂妄哉？"因大谐笑。诸伶不喻其故，皆起诸曰："不知诸郎君，何此欢噱？"昌龄等因话其事。诸伶竞拜曰："俗眼不识神仙，乞降清重，俯就筵席！"三子从之，饮醉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