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声声里

不知是什么时候，在小区车库的檐下，两只燕子就着一根电线和固定电线的闸盒，在墙上筑起了小巢。窝的上方有二楼平台掩着，下雨浇不着。小小燕巢两角向上，中间低凹，像个泥做的兜兜，细细的草茎掺和在其中，还挺结实的。两个小家伙居然在都市楼林的水泥墙面上筑窝，也真是难为它们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两只燕子当上爸爸妈妈了，它们一口气生了四个小宝宝。起初，从窝的外面根本看不到雏燕的身影，燕子每次飞回窝边，都是尾巴朝外埋头向里面喂食，只能偶尔听到燕宝宝极其微弱的叫声，那是一个燕子家庭充满新生活气息的温暖时刻。

不知是什么时候，小泥兜兜里的四个小家伙开始露头了，它们整齐地排成一排，卧在小巢的凹口处，只见四个圆溜溜的小脑瓜和四张浅黄色的小嘴等着爸爸妈妈来喂食，同时，张望着陌生的新世界。朝夕之间，两只燕子几乎是从不停歇地飞翔着，在楼间窜上扑下，捕捉着小虫儿。两只大燕子不时地从外面飞回来，嘴里衔着小小的猎物，它们并不在窝边停留，而是不停地扑闪着翅膀悬停在窝边的空中，嘴对嘴地将捕来的小虫喂入雏燕的口中。这个动作时间上很短，动作也极精准，但这一飞一停一悬一喂，把爱传递得如此生动，竟无形中感动了我。

不知是什么时候，四只小雏燕悄悄长大了，一个小小的泥草窝已经容不下这一家子了，于是一种长达几十天让人动情的栖息方式出现了：晚上，燕子回巢的时候，母燕便自觉落在窝边上，整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看上去怕是挤着孩子，而燕爸爸则干脆蹲在窝边的电线上过夜。每天晚上都是这样，都能看到两只燕子守护泥窝的身影。当黄昏尚未褪尽的时候，我常常忍不住去观察它们，它们并不害怕，也不躲避飞走，只是盯着你看，不时还动动小圆脑瓜，那样子像是也在观察我。

不知什么时候，燕巢空旷了，四个长大的小家伙一个也不见了，只有这对老燕成双成对地出出入入。白天，它们出去捕食飞翔，没有小燕子呢喃的空空小巢，显得有些落寞。但很快，母燕子又卧进小巢了。起初我还以为是生病了，只有一只燕子飞来飞去，谁知不久小巢里又露出一排小黑脑瓜，原来又孵出一窝小燕子。于是，又开始了新忙碌，燕子们欢快地鸣叫着，高飞低掠，穿堂过楼，每天展着双翅和一对小剪刀似的尾翼，像一个个黑色活泼的小精灵。

九月里，白露到了，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人们开始换上长袖衣衫，而燕子们还依然飞翔着。我清楚地记得那是9月16日，夜雨出奇的凉，第二天早上，我去露台，竟然感到发冷，一下想起楼下的燕子，这一夜，它们一定很难熬吧？

一夜秋雨过，迎来了湛蓝天空和灿烂朝霞，一窝窝的燕子们像商量好了一样，早早地就从窝里飞出来。这一次，它们不是在楼间低飞，而是冲上高高的蓝天，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几十只。它们长时间地在高空盘旋鸣叫，有的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它们甚至像鸽子一样，成群地飞来飞去，好像在撒欢，又好像在享受温暖的阳光，以褪消昨夜的清冷。这种情况，一个夏天都没见到过。

下班回家，我照例先来到燕巢前，仰望小泥窝，里面空空的，一只燕子也没有，不知为什么它们还未归巢。晚上散步，我再次来到燕巢下，小窝里仍空无一燕。夜风乍起，泥窝边的小草梗在抖动，我猛然意识到：燕子飞走了。一定是昨日风雨把它们送上了南飞的路。忽地想起《西厢记》里的一句戏词：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燕）南飞……它们将飞到哪里，一路迢迢会否遇到危险，明年它们还会回来吗？望着空空燕巢，我在胡思乱想。

那天以后，我每次路过那个像小兜兜似的燕巢时，都忍不住再张望一下。尽管我知道，到明年春来之前，那里肯定是空巢，但望上一眼，就会想起那双燕子和它们的孩子，想起它们快乐飞翔温馨生活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