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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村庄

小编:

这个消息是姐姐给我带回来的。

姐姐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进得门来,还没来得及换脱鞋,就对我说:“沙坪变社区了,5月12日挂牌!”这话于我,无疑是惊天一声劈雳,让我心里一震。我呆呆地楞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书,当时我正在翻阅《瓦尔登湖》,我对姐姐说:“老家成社区了,那我们以后再回老家,是不是再也找不到老家的样子了?”姐姐说:“那是肯定的,老家成社区,就意味着土地会变成楼房和商铺,老家的影子会一步一步地从我们的视线里退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无论如何无法让我喜悦!

那一夜,我失眠了,久久无法入睡。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将要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它就像是一个画板,被粉擦轻轻一抹,就什么都没有了,又象是一页写满了字的纸,被毫不犹豫地撕掉,抑或是一段历史,被翻篇了,以后只能在地方志里留下它曾经有过的名字,作为一个代号,存录在书典中,其它的还能留下什么,可能也就不会有了。我感到了一种隐隐的痛,那种痛来自心灵的深处,它就像是我的生命即将被撕裂一般,此后,我的人生将变得破碎和不再完整。未来的它,将转变成什么样子,我无法预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将于我越来越陌生。

周末的时候,我对姐姐说,我们回老家去看看吧,姐姐怀着和我同样的心情应允了,我们姐妹俩坐公交坐到职中的桥头,我们决定步行走回老家,因为再过若干些日子,这一片土地将会以不同的姿态被开发,老家或成断壁残垣,或成废墟,或在废墟上重新崛起,那儿的村庄、道路,那儿的田舍、菜畦,那儿的阡陌人家,那儿的鸡犬蛙鸣,全部都会从这片土地消失。

村庄不再,老家便不在,老家不在,故乡便不在。

老家以前不叫沙坪,叫王坪,有四个村组,四个村组依序分别分布在王家河沿岸,呈S形,一序儿向东北延伸,王坪和沙坪很近,只隔着一条乾佑河,但是却又各自独立。

在记忆中,老家最明显的标志是四九厂,过了乾佑河,便是四九厂,四九厂就驻扎在王坪一队。这是一个军工厂,据说是林彪当年建的,作为屯兵和储备武器的地方,林彪出事后,但四九厂做为一个地方军工基地一直保留着,在我出生的十多年里一直有军队驻扎,估计他们相当于现在的武警,无事的时候进行训练,保一方平安,情况紧急的时候,调动起来应付突发事件。这些士兵来自四面八方,有四川的,有河南的,有安徽的,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腔调,他们来到四九厂,一呆就是三年。每天,晨起的时候,他们会沿着我们的村中的道路跑步,顺河而上,从四九厂一直跑到雷达石,一边跑,一边吹着口哨,步伐齐整而有力,除开雨雪天,一年四季从不间断。他们跑过村庄的时候,村庄就醒了,嗒嗒的脚步声让我的父老乡亲们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双眼,届时,天才亮,东方的鱼肚白映在窗棂上,晨曦中,新的一天就在这些铿锵有力的步伐中苏醒,人们披衣下床,开始了又一天的农耕生活。这些士兵,驻扎在村庄的边缘,由于四九厂面积广袤,有着开阔的土地,他们在练兵的闲暇,也会种田种菜,说他们是军人,他们也同百姓一样干农活,说他们是农民,他们又肩负着护佑一方平安的职责,他们在村庄中,呼吸着泥土的气息,于是,同村庄中的农人便走得很近。

2004年,拆区并乡,将西川乡与下梁乡合为一处,称“下梁镇”,王坪并入沙坪,依序为五六七八组,王坪三队便被称作是沙坪七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就像是我一直叫习惯了的母亲,突然让我改口要将别人叫做母亲似的,我老是恍忽着,觉得它不是老家的名字,可是在各种身份证件或者是履历证明上都必须写上沙坪七组这个称谓,我就老是写错,一写就写成王坪三队,再不就写成沙坪七队,旁人提醒我错了,于是我又改了重写,这种恍忽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

不知从哪一年起,四九厂没有了驻兵,没有了驻兵,没有操练声,也没有了工作人员,偌大的一个院子就这样空了起来,只有一个看门的在那里管护着,一年夏天,发大水,河水猛涨,一些村落被冲毁,乾佑河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物,有人家的猪,有家具,有木料,看门人贪图河里漂浮的木头,用一根长铁丝去套河里的木头,木头太大,加上水流太紧,他的力量不足以将木头拉上岸,结果木头没有拉上来,人却让木头给拉下了水,看门人在这一场雨水中丧生。自此,这个院子被锁了起来,再也没有人出进。

荒了两年之后,一家公司入驻,这是一个铁选厂,叫三零公司,外地人投资,三零公司进驻以后,迅速地建起了大批的厂房,招了工人及相关工作人员,曾经一度冷清的厂子又热闹起来,车出车进,人来人往,一片繁忙的景象,当地人也欣喜不已,这个公司的出现一定会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可谁料好景不长,厂子天天生产着,可周围的庄稼开始枯黄,小麦,蔬菜,甚至树上的叶子都在开始发黄,最糟糕的是空气中一直流动着一股硫磺的气味,这让老百姓感到恐惧,他们害怕庄稼不长,就算勉强能收一点,会不会有毒,人能不能吃,空气中难闻的硫磺气味,会不会影响人的健康,水还能不能饮用,这些都让他们非常的不安,他们在一起多次的商议之后,向政府递了报告,要求环保部门进行污染测评,经过专家检测,空气污染严重超标,已经影响到当地百姓的生活和健康,应立即停产,这个厂子在运营一年零三个月之后宣告倒闭,厂子停业,工作人员去别处谋了出路,一个厂子,只留下一些房子和机器。

这么大一块土地浪费着终究不是个事,县里在进行综合考虑之后,决定将县中迁下来,一者来说,这儿土地宽广,可以修建一些学校的配套设施,另一方面,拉大城市框架,重塑城市格局,而一个县的高中,无疑是一个大型的综合单位,这个单位的下迁,将会极大地拉动这个地区的人口流动和市场消费,说建就建,在相关手续办理好后,县中迅速地成立了筹建处,经过历时三年的紧张建设,教学大楼和办公大楼,学生宿舍及食堂相继落成,这就意味着学校可以正式搬迁了,当年秋天,县中正式迁移,一座崭新的现代化校区出现在了老家的这片土地上,几千学生的介入,以及其家长的走动,极大地增大了这个地方的人气,11年冬,大西沟铁矿借用县中的体育场举办了一场新年答谢演唱会,著名歌星胡彦斌、格格及多位名星前来助阵,可谓是万人空巷,人声鼎沸,其场面之火爆,其激情之高涨,盛况空前,这等于说免费为县中做了一个广告,有孩子上学的,没孩子上学的,都知道县中搬到下梁了,下梁也因为有县中这样一所庞大的学校而备受外界的关注。 .....可是,就在去年年前,传来消息,说沙坪七组要被整体搬迁,因为这片土地已经被征走,听到这个消息,突然觉得像是自己家里最珍贵的一件物品将要被别人生生拿走一样,是那样的不舍,是那样的不情愿,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而这,已经成为一个既定的事实,不以我们的情愿或者是不情愿而有丝毫的改变,我们将被整体搬迁到沙坪六组,也就是以前的王坪二队,要说沙坪六组,应该是这四个村组里发生变化最小的一个村庄,他们依旧保留着原有的土地,依旧认真地种着自己的庄稼,他们种庄稼和蔬菜,吃不完了拿到集市上去卖卖,换一点零花钱,他们平静而知足,依旧小农即安。但我们的搬迁打破了他们原有的生活格局,他们的土地将成为我们的房子,他们自此也将失去土地,成为靠务工赚取生活费的一族。

于是接下来,量房子,量土地,算赔偿款,各项工作都在村民的计较得与失的过程中进行着,有的早早的清算了,有的再算也算不清,算的和没算的都在心里打鼓,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是个什么样,是好,还是不好,是划算了,还是不划算了,没谱!

大势所趋,每个房子上都用红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并划上了圆圈,一时人心慌慌。

就在今年的5月12号,沙坪彻底被改制,易名“朝阳小区”,所有的村民由原来的农村户口全部转成非农户口,乡村变为社区,集体向城市化过渡。

我和姐姐再次走在故乡的这条路上,我们的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不可名状,故乡,曾经是多么炽热的字眼,它是我们的根,是我们成长的回忆,是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园,这片土地有我们永远也抛却不掉的经历,它是我们人生路上的一段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了它,我们的人生不再完整,没有了它,我们的记忆就没有了生根的地方,可是,可是,它却要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消失到在这片土上再也找不到它一丝一毫的痕迹,它从名字到称谓,它地址的变更,它从村庄转换为社区,这儿的庄稼最终会一点一点的消失,消失到了无痕迹,这儿田舍全部会变成商铺和居民楼,村庄彻底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型的现代化城区,功能设施配套齐全。以后,我们再回到这儿,问这儿的人,你们知道这以前叫什么吗?这儿以前能种庄稼,好多好多的麦田和玉米地,他们肯定会用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我们,认为我们在说天方夜谭,或者以为我们在讲一个故事,可是,在这以前,村庄确实存在着,而且是那样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地存在过。

我们慢慢地走着,在村庄里认真地走着,我们想用我们的眼睛多记取一些东西,将它们存进我们的心底,当有一天,村庄完全不再,我们唯有靠回忆找寻故乡的时候,我们在想到它的时候,它就会从我们的心底里一下子跳出来,像电影画面一样一点一点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村庄不再,留下的只能是零星而斑驳的记忆。

小区挂牌的那一天,据说很隆重,但我没有去,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不想去,不想去面对那样一个让我心灵无措的时刻。我的东西,别人要拿走,我并非情愿,但不给,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别人硬要拿,我无法说不给,那么,且拿去好了,而我无论如何不能鼓掌相送。我的不舍,谁会懂?我的失落,谁会懂?我的感伤,谁又会懂?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村人们已经搬离了沙坪七组,六组的房子也在快速的建设着,村庄越来越远,城市即在眼前,城市的发展以它不可阻挡之势颠覆盖着农村,村庄的消失便成为一件必然的事情。

周末的午后,我带着千般的不舍再次回到了故乡,因为此时,村庄已不再,老家已不再,老家的房屋也已不再,我只能称之为故乡。我站在村口,远远地望去,那曾经的村庄已尽是断壁残垣,一地狼籍,我四下打量,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我迈着沉重的步履走进了我生活了二十余年最后的村庄,我从村头走到村尾,我从上院走到下院,村庄里几无人迹,那些曾经炊烟袅袅的房屋已悉数拆毁,只剩下一些断墙和碎砖瓦,还有一些废弃的木头杂乱无章地横卧在这片土地上,偶尔有一只狗从我跟前跑过,顷刻,又回过头来用哀伤而无助的眼光瞅着我,它会否和我一样,舍不得这片打上自己生命烙印的土地?

寒风渐起,树叶一片一片地凋零,堆积满地,我拉紧羽绒服的帽檐,默然离去……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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