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噪音的花园

世界是噪音的花园

走在重庆磁器口曲折的巷弄里，我一眼就注意到这间绿藤小店咖啡馆。

咖啡馆门口摆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批历史悠久的连环画，陈旧，倒也完整，有收藏价值。可老板似乎非常放心，就那样不管不顾地放在门口。

走进小店，光线昏 暗，两个小厅，只能摆下四只简单的小沙发。墙壁粉刷成墨绿色，有很重的颗粒感，墙上挂着相框，是家人的照片。天花板刷成深沉的紫色，微弱的黄色灯光不张扬地亮着。右侧墙上，满满都是电影碟片，左侧墙上则都是不常见的书籍，大概都是主人的私藏吧。

眼前这一幕，让我猜想起这家店的主人是什么样子。她不管门口的摊子，把店内安排得如此随意，像是根本不打算做生意似的。往里走去，内厅有一桌年轻男女在说话，桌上小小的灯光映亮了他们的脸。隔壁桌的椅子上伏着一只不起眼的黑猫，慵懒地伸着腰。

我情不自禁，拍下了小猫的影像。这时，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女子在我身旁有些不悦地说：“年轻人，拍之前也要经过主人的同意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声地道歉，女人没有理我，走到外面。她很清瘦，念佛，满脸肃穆，身着黑色丝绸褂子，跟这间小店的氛围很契合。

我走到外厅，她故意不看我。我心想，也许我真的是冒犯了她吧。为了赔罪，我点了些茶点，女人为我送来茶点的时候，我故意找机会问：“墙上的照片是？”

“我的爸妈，还有弟弟，得病去世了。”

她语气平常，我却震撼。

通过了解，我知道，女子世代都住在这里。她没离开过重庆，没离开过磁器口。

我问她：“你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吗？”她笑着说：“不向往，外面有什么好呢？不过是换一个陌生的地方睡觉、吃饭。”

这句话让我脑子顿时清醒了几分。年轻的我们，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事实正如女子所说，那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

“我觉得你的店有些不同。”我说。

“哪里不同？”

“别的店，你看，比如那边那家卖酸辣粉的，老板在门

口一边制作一边叫卖，还有那家卖麻花的，沿街站着服务员，给路人试尝做宣传。可你这里……”我顿了顿，顶着再次冒犯的风险说，“有些不像要做生意的样子。”

女子又笑了。她翻阅着柜台上的一本书，看着文字答我的话：“那你为什么不去别家店，而来我这里呢？”她不是在嘲讽我，是真正在问我选择这里的原因。

我想不出原因。她这里的环境既不豪华，也不宽敞，甚至服务态度还相当一般，可我偏偏选择了这里……突然间我明白了：“因为……整条巷子都那么喧闹，只有这一处，安静得像是能把一切事物都吸收进去。”我又补充道，“就像是黑洞。”

我似乎给出了女人心中的答案，她会心一笑，波澜不惊。

离开小店，身体重新被扔进噪音里。世界是噪音的花园，而绿藤小店，就像是花园里的一口井，不起眼，却深邃不见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