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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非浪中之石

小编:

孟非今年戒了烟。起因是《非诚勿扰》的主持搭档、老烟民黄磊戒了烟,他看孟非在化妆室一根接一根地抽,某次饭局就对他说:抽烟自己麻烦,也给别人添麻烦,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就能养成,所以你21天就能戒烟,你敢不敢。当时孟非正在抽烟,“啪”就把烟扔地上了,说行。

后来孟非果真没再碰过烟,还和黄磊一起拍了禁烟宣传片。他像传销组织一样发展自己的禁烟下线,发红包鼓励自己的员工戒烟。“作为一个老烟民,这个年纪选择做一些对自己反响非常好的事情”,黄磊解释,孟非听劝,大概是因为“到了一个时间”。

40岁之后,孟非似乎更加率性而内省。去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非诚勿扰》的大部分班底跟随,孟非虽然体制上还在江苏台,但新公司承担了《非诚勿扰》的制作部分,实现制播分离。

开新公司的同时,孟非删除了自己的全部微博,以家里狗的名字开了小号。他之前常评论时事,现在则明确表示,“我废除了过去孟非的这个微博,在‘孟小发的生活’里边,我对任何社会问题都没有任何意见。”他说这是因为怕惹麻烦,“我现在是带着团队出来自己做了,和过去不一样了。”

一直以来,孟非极力保护自我的一部分,他愿意在节目里分享自己作为主持人的公共形象,但个人生活与此有清晰的界限。他下了班便不再接工作的电话,平时喜欢摄影、旅游,最喜欢的偶像剧是《流星花园》,有一帮相交20余年的老友,每个月都聚会,大家轮流请客。如果是领导或者“高端粉丝”的饭局,他不想出席就直接拒绝。《非诚勿扰》的另一位主持搭档黄菡解释,这种时刻别人只好帮他打圆场,说“孟老师去美国了”。“(他)有的时候很固执地,很生硬地,很激烈地把个人生活当中的自己跟工作当中的自己严格地区分开来。”黄菡说。

他把开小面馆看做40岁之后的一个重要目标。孟非出生于重庆,小时候放学回家,在路上经过一个小面摊就吃一小碗,再经过一个,忍不住又要吃一小碗。那时没钱,但小面便宜,因此就觉得奢侈,觉得小面是最好吃的东西。他是念旧的人,家乡的味道萦绕至今。出版人、朋友沈浩波说,“他对小面的热情有一段(时间)几乎高于一切,你只要坐下来,他就和你谈小面。你感觉就是每卖出一碗小面,比主持了一期《非诚勿扰》还要兴奋。”

“人到了40多岁,总想换个生活方式吧。”孟非说。他在电视台工作了20多年,“也是想弄点别的事,别老一辈子,一辈子弄这个事,就会有点烦。”

孟非没有将个人丰富生活与公众全盘分享的打算。接受采访时,开门见山,“很多媒体采访过我,采访过之后他们都感到失望。

他致力于打破一种期待――《非诚勿扰》上那个幽默风趣的主持人,理应有与之相配套的现实生活中的精彩故事。40岁那年,沈浩波劝孟非出本写自己的书,沈跑了好几次南京,以“利诱”,劝他给自己的前40年做个总结,以“威逼”,告诫说不写就全忘了。孟非后来接受邀约,但自序里说,“如果有人肯读完它并由衷地认为很有意思,我只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沈浩波回忆那次约稿过程时说,他给孟非准备了一堆书名,可孟非就非要选“随遇而安”,“我就感觉叫‘随遇而安’这个书名不太好卖,因为我觉得整个时代的人都在讲奋斗,努力,要争取,要拼搏。你弄个‘随遇而安’,就跟市场、跟潮流拧着来吧。”

“随遇而安”是孟非前半生的人生哲学,但这并未减少他经历的戏剧性。高考落榜,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孟非做过许多体力活儿,在印刷厂工作时,经常卸几十斤的纸和石棉网,因为接触油墨,手指常年乌黑。他甚至曾差点在一次印刷事故中失去左手。后来他进入江苏卫视,从临时工开始做,摄像、记者、编导到制片。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张红军和孟非是多年好友,他回忆,孟非早年就表现出极强的表达能力。1990年代的江苏台,如果偶然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看见一小堆人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一个人说话,“一般来说,那人一定是孟非”。他打扮一丝不苟,头戴一顶棒球帽,绘声绘色地讲段子,人群中发出爆笑,他吸一口烟,待心痒难耐的观众催促才悠然继续。单做摄像,记者,张红军回忆,“大家纷纷都觉得孟非可惜了,可惜他这么强的表达能力。”

他知识驳杂,博闻强记,写的稿子通常联想丰富,审片时领导经常说:“你下次能不能不从原始社会说起?”然后在一片笑声中一挥手,“播吧。”

孟非的父母都是江苏台的职工,父亲还是中层领导,但这并没有能够帮助他转正。他甚至赶上了江苏台最糟糕的时候,做节目的费用得自己垫,一年只能报销一到两次。孟非说,“我当时那点出息,能有个饭碗就不错了,我绝对没有那个勇气说哎哟,这个台不行,我上别的地方去,我不敢,那个时候能有个临时工的饭碗就挺好的了。”

张红军对孟非所谓“随遇而安”的理解是,“他非常深切地知道,我们今天所处的这个社会不是说你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什么,有很多时候是要靠机会,靠机遇,甚至靠别人的提携。”

景志刚是孟非的伯乐。2002年,时任江苏电视台城市频道总监的景志刚看到他“说新闻”而不是“报新闻”的能力,找他主持《南京零距离》。

“我没有什么所谓的方向和目标,就是叫你做主持人你就好好做。”孟非说。这个非专业出身的光头主播出人意料地红遍南京。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平民视角深入骨髓。《南京零距离》在开播第2周收视率上扬,从第36周开始,名列尼尔森南京地区电视节目排行榜第一名。开播第二年广告收入过亿。

主持《非诚勿扰》让他的知名度量级提升到全国范围。2010年年底,《非诚勿扰》开播,仅用了不到10集,收视率就超过3%,成为名噪一时的现象级节目。对此孟非说,“播新闻就好好播,争取做一个好的新闻主播。让你去做《非诚勿扰》,大型生活服务类节目,你就好好做服务类节目。”

曾经的江苏台台长周莉觉得,《非诚勿扰》的底色由孟非的民生新闻人出身决定。节目往往只有一个脉络,没什么稿子,但“孟非不是报新闻的,他是说新闻的人……他对现场反应非常快,现场爆发的很多东西,他就把它当新闻来处理了。所以,后来好多人学我们相亲这个节目学得还不像”。 2011年,江苏广电总台十周年庆典晚会上,孟非作为员工代表发言,主题是“跟着走”。他讲自己曾看过一篇文章,邓楠有次问父亲邓小平,长征那时你在干什么。邓小平回答,跟着走。这个故事给孟非留下深刻印象,“在长征的时候,他在党内的地位没有到,他还没有话语权,轮不到他说什么,”孟非分析,“第二层意思就是说,你一个经历了那段岁月的(人),到了他那个年龄,70多岁的人了,什么回头看看,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跟着走就行了。”

“我说我在这个台这么多年,高速发展,如果有人问我都干什么,我也想说就是跟着走。为什么呢,因为我不需要去(考虑)那种战略性的,宏观的,那种愿景式的东西,我不需要去想,也用不着。”孟非说。

沈浩波把孟非的不争看做是对外的不争,“他内在实际上是争的,他争在自己的精神追求,他要保全自己的棱角,尽量不委屈自己,做个真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很固执的,像一块石头。”沈浩波说随遇而安只是一个方面,好像石头被波浪裹挟一样,但头角峥嵘是另一方面,“同时在波浪之中,他又不肯让波浪把自己的棱角刷掉。”

《南京零距离》火了之后,央视数次向孟非伸来橄榄枝,他都拒绝了。为什么?“您觉得呢?”他反问记者。他提到官方语境中常见的“下基层”概念,“你不在下边吗?你还要下去?我从来都在下边,我不用下基层,就天天在基层待着呢!”

他总是强调自己出身社会底层,在节目上如此,在生活中也是如此。黄菡却对此有不同认识,她认为孟非是干部子弟或大院子弟的一种,只不过与一般子弟不同,因为叛逆的青年时代没有走上四平八稳进入体制、获得各种资源支持的人生,“那让他走另外一条路,然后这条路呢,可能走起来就有一些磕磕绊绊,然后他就把这个叫做草根的出身,底层的拼搏,我觉得好像有点……”黄菡笑了起来,“我理解的草根和底层好像不是这样子的……不是真的是那种底层和草根,他的那段经历是让他贴近了他们,或者说能让他站在一个外头,就是能让他有一段时间站在之外和之下看了一下那个上层和主流,精英和主流。所以他确实有那样一个可以跳脱开来、游离开来的视角。”

“其实包括对于底层的同情,对于不公正的那种抨击,对于比如说体制或者什么政治文化、社会文化的反思,这也是精英的一个特征啊。”黄菡说。

周莉2003年出任江苏台台长,野心勃勃地改革,江苏台迎来高速发展的“黄金十年”。周莉习惯对平台提出明确的任务指标,比如收视率和广告额度,但尊重个人价值,不要求孟非也这么做。孟非说自己没想过争第一,“你非得想我要干到全国前三名,我要再过几年,我争取个全国第一?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这么想,反正我是没这么想过。”

“要好”――黄菡说。孟非不是“要强”,而是“要好”,对一切好的东西有追求。他爱读书,记忆力极佳,能长篇背诵《围城》。有次《非诚勿扰》开选题会,孟非问了问全组人每年的读书量,没有人超过他。他也爱打扮,讲究华服搭配。“他有那种向往美、追求美,去体验、去享受,他有这样一种动力。”黄菡说,这种动力在工作中促成责任感,“他自己的那样一种素养,又决定了这个标准其实是不低的。”

在《非诚勿扰》节目组工作过5年的编导兰薇认为孟非有表演型人格,人越多的时候,越兴奋,越有表演欲。孟非每次录节目都紧张,一定要上趟厕所来缓解压力。主持一场节目,三四个小时如打了鸡血一般,直到结束的那一刻才突然放松。从直播新闻节目到综艺节目,场子大了,倒激发了他的能力。兰薇说,“我觉得他是享受的,但是他自己可能不承认吧。”

2014年,冯小刚任春晚总导演,他给孟非打过电话,问他能不能来趟北京,想听听他的看法。孟非婉拒,说自己是台里的员工,要听从台里派遣,如果问个人,“我个人什么事儿都不想干,最后还是没去。”

更大的舞台并不必然带来诱惑,回想起这件事,孟非依然清醒地坚持自己的选择,“第一,我没有兴趣。第二,那个舞台不适合我,那样的说话不是我能说得了的,那种高亢、嘹亮那样的,说不出来,我只适合这样的有交流的。”

孟非自豪自己能做到在不同类型的节目之间转换自如。“我不管是从地方到全国,我认为如果说还有点值得吹牛的东西,那一定是播新闻的去做了娱乐或者生活服务类节目,完全不同的类型的节目,也获得了观众的认可。”

张红军总结,“我觉得他的这种驱动力就在于他要实现自己的价值。”

孟非有尖锐的一面,常常刺破温和的外表显露出来。

主持《南京零距离》的时候,因为时常针砭时弊,他没少“惹麻烦”。最严重的一次,因为暴雨淹城,他点名批评当时的南京市委书记。市委书记在去年暴雨时已经公开表态,紧握住一个老太太的手,对着镜头深情地说“我向你们保证,明年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让你们再受淹了”。

“哟,场面很感人。”孟非如今声情并茂地回忆。可第二年南京城,同一个街区,又被淹了。孟非播了新闻,还写了一个简短的博客,问题出在题目上,叫《不长进的下水道和不长记性的市委书记》。

有关部门马上找了过来,让他交出博客的密码,删掉博文,他还被停职了几天。周莉当时压力巨大,她好几次在不同场合碰见领导,领导说,周台,找你们孟非谈谈。周莉就打个哈哈,说我知道,我批评过他了。“其实周台一个字都没说过我,”孟非说,换一个台长开除自己都有可能,但周莉尽可能在体制内保全了一个有独立精神的主持人,孟非感激不已,“这个就是让我觉得特别值得去卖命的地方。”

当《非诚勿扰》吸引了全国观众的目光时,这个节目和孟非都必须承受更挑剔的审视。有规定女嘉宾上衣的扣子要扣到不露乳沟,如果有胸大的女嘉宾,节目组只能用字卡遮住。在种种严苛的审美规定之下,孟非试图做到价值观上的宽容,他把节目比喻成媒婆的宴请,得圆场,得让大家舒服点。2010年,女嘉宾马诺在节目中说“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引发舆论震动,甚至招致央媒的点名批评。“马诺事件”之后,党校教师黄菡成为嘉宾主持,孟非仍只告诉她一点,“你不要做毒舌”。 但孟非并非没有标准,他道德感、正义感极强,常常在节目中有明确的导向。有次节目来了一位男嘉宾,表示自己不接受单亲妈妈,觉得她们“道德败坏”,不“原汁原味”。孟非出离愤怒,在男嘉宾还未说完的情况下直接让对方离场,“这个舞台上什么时候离开我说了算”。张红军回忆,此后每当聊到这件事情,“他依然义愤填膺,他说这种言谈举止怪异也就算了,现在什么人都有,这是人家的个性。但是我就搞不懂,你凭什么,你来自哪里,你瞧不上人家一个离过婚的人,离过婚的人怎么了呢?”

“他的底线其实就在于要尊重他人”,张红军说,孟非绝不是什么没原则的“老好人”。

节目中遇到好的男孩,孟非言语上会多有帮衬。“他会喜欢跟他像的人,”兰薇说,“其实他不喜欢胸怀大志的人。”孟非对成功学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反感人一上来就说要做全球500强、纳斯达克上市、40岁之前退休,他喜欢生活化的、乐观朴实的男嘉宾。

至于女嘉宾,他喜欢的类型是“传统”、“温婉”、“漂亮”。黄菡说,她与孟非在价值观上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在性别观上,“比如(他)还是会觉得男人应该是家庭的主导啊,他可以进一步到说女性可以比男性收入高,但是我想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女人成为这个家庭的精神、或者什么的主导。”

演员黄磊后来加入《非诚勿扰》做嘉宾主持,他看到孟非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看法,“他的倔强和坚持其实是来自于他的正直和他的学养,”黄磊说,“所以他才会对很多东西表达出他很坚定和鲜明的态度和看法,这是我很欣赏的。”

孟非光着头,评男评女,黄磊说他令自己想到木心书里的一句,“草莽气中带着书卷气”。

录某期特别节目的时候,《非诚勿扰》把一些之前在节目中结识、结婚、生子的男女嘉宾请了回来,黄磊看到孟非“老泪纵横”,非常感动,“他平常老是扮演一个,老想以一个不是太用心、用情的那种样子出现的人,但是其实(他)是个用心、用情用得很深的人。”

兰薇目睹过孟非在台上几次为男女嘉宾流泪的场景,称他是“永远不会老的热血青年”,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同时内心柔软。

孟非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很坚持,他戒烟之后,一直鼓动身边的朋友也戒。沈浩波说,饭局上孟非从坐下来一直到吃饭结束都在讲戒烟,自己烟瘾也不小,好几次掏出来,看看滔滔不绝的孟非,又放了回去。

他之前在公共领域的发言同样立场坚定,但他的态度正由显性转为隐性。他不再点名批评任何公众人物,也不再因为飞机晚点而感慨中国糟糕的飞行体验――没删微博之前,这是他常见的言论。删除微博的时候,黄菡简短地问过孟非,“没事吧?”“没事。”孟非答。但他不能完全藏住想法,率性的脾气常常冲破顾虑。8月底,他发了一条微博,说有观众反应《非诚勿扰》录制现场很好玩,但播出时很多有意思的内容都没有了,那是因为最有意思的内容被领导删除了。

其余时刻,孟非继续在媒体上保持低调,自序提到曾有记者绝望地问他,“就你说的这些东西,怎么写得出一篇稿子来?”

第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根据自己一分钟说250到260个字,估算出一次采访能达成的效果。第二次接受采访时,他讲了某次自己曾遭遇过的不公待遇,细节详尽、言辞颇为义愤,问及是否仍然生气,他说:“你采访我的时候我要不做出这个样子,你会觉得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一点诚意都没有”。

因此态度尤为重要。孟非做过多年记者,懂得如何保持自我界限与形象经营之间的平衡,“你去问那些特别拽、特别诺模他都给你呵呵,我碰到过这种。我记得我当记者采访他们这种,我也想抽死他。”狡黠而诚实。

孟非公司的制片人张玲燕说,记者见不到孟非活泼的一面。其实他能够口若悬河地讲段子,或者在主持完一场节目后“求表扬”,“他会说,大声地告诉我,录得这么好是因为什么?”

如今,他连之前惯常发表的对公共领域的评论也一并退场,仅留存一个大型生活服务类的主持人形象。他对开面馆乐此不疲,至于主持,他回应,“你可以从我有这么大的热情去卖面条――你不觉得这个里面也说明了点什么吗?”

黄磊与孟非相交时间短,但交情甚好,觉得把孟非看做一个生动的人,比看做一个成功的主持人更重要。“你说没有江苏卫视就不会有孟非?孟非还是孟非,他(有)可能不在《非诚勿扰》,不在这个地方发光,那他在自己人生中他是这样活着的,这不比成为大家认识的孟非、成为一个名节目主持人更重要吗?”

孟非对“体制”这个词充满了怀疑,开公司做小面也不能由着自己来。“在中国没有人不在体制内,”他说,“大家都活在一个大的制度框架内。”能做的大概是为真实的自己存留一个尚可容忍的空间,这样会少些束缚――“相对而言。”他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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