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其实我们是可以去展翅飞翔的”

2005年，以公诉人身份出庭的杨斌第一次走入公众视线。“刚开始看到卷宗的时候，我非常愤怒，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竟然将自己刚出生不久又患病的女儿溺死。在心里，周模英已经被我判了‘死刑’。”作为这宗故意杀人案的公诉人，杨斌至今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与周模英会面的情景：“她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从提审开始到结束，她一直在哭，说自己不是人，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都是她的错，希望判她死刑赎罪。”杨斌说，“我能感受得到，她是用心在忏悔。她在广州打工，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当时的那种无奈，我也能深深地体会得到。”这是杨斌当时的感受。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漂亮得令公诉人不忍多看。她来到这个世界，只有短短不到9个月，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来得及起。作为本案的经办人，我为她的命运感到痛惜，但愿她已经上了天堂，但愿她已经化为天使，但愿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这样的公诉意见书并不多见，在周模英故意杀人案中，杨斌多次使用这样煽情的字眼为她“求情”，并当庭洒泪请求法院轻判。公诉人如此反常、错位的举动，使得当时舆论一片哗然。

有此一案，杨斌一夜之间成了“名人”。“这件事影响了我的生活，那是一段漫长的苦闷时期。但我到今天依然坚持当时的做法，因为她发自我的内心，我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而已。”杨斌说。其实那样的公诉词不是第一次，这么多年的公诉生涯，那已经成为她的风格。

周模英最终被判有期徒刑6年，后回老家江西服刑。周模英服刑期间，杨斌曾5次往返周的老家，为周家解决了很多难题。杨斌还多次将周的儿女接来广州过暑假，和周模英家俨然成了一家人。2010年底，周模英出狱，专门赶到广州跪谢杨斌，“是她（杨斌）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因为杨斌，已万念俱灰的周模英，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但杨斌以前办案从不留情，可以说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有一个案子杨斌印象深刻：被告人因为故意伤害被公诉，第一次见到杨斌便跪倒在杨斌面前求情。在庭审中，被告人还提出向受害人家属道歉，但被告人的这些举动并未打动杨斌，“他就是怕死，在庭审中一直说自己是过失伤人，一听就是谎话。”杨斌说，她当时在庭上戳穿了被告人的谎言，结果被告人被判处死刑。执刑当天，被告人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杨斌说，“我记住你了。”杨斌当时并未害怕，也回了一句，“我也记住你了。”

“想起来，我当时说那句话，自己就是‘恶’。现在，我甚至能理解那个被告人了，他恨我，我不恨他。我不会恨任何人。”名著《悲惨世界》对杨斌的心境变化影响最大。“对无知的人，应当尽你们所能多多地教给他们;社会的罪在于，它负有制造黑暗的责任。当一个人心中充满黑暗，罪恶便在那里滋长起来。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制造黑暗的人。”杨斌对这段话记得非常深刻。2013年，杨斌以父亲的名字发起名为“天祥关爱计划”公益项目。去年9月，该公益组织拿到广州天河区民政局颁发的牌照，“我一直在做，这个项目关注的就是刑案的受害人、受害人家属以及一些能诚心悔罪的被告人。”

“我非常感谢23年的检察官生涯，看了很多人的故事，也演绎了自己的故事。”杨斌说，她现在是个自由人，时间自由，财务自由，灵魂自由。“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喜欢充满不确定的未来，喜欢随处都有惊喜。只要还在路上，一定会看到更美丽的风景。”

谈及未来，杨斌说准备做律师。她认为，律师群体是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中坚力量，韩国电影《辩护人》看得她热血沸腾，“我觉得做辩护人做到这样，很有意义，也很有价值。我期望成为一名真正的‘辩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