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棋话(相声)
甲:听说你棋下得不错。
乙:嘿嘿,他们都那么说,也就是说说。
甲:你都会下什么棋啊?
乙:围棋象棋跳棋军棋斗兽棋………
甲:(打断)象棋水平怎么样?
乙:是中国象棋还是国际象棋啊?
甲:中国象棋。
乙:我三岁就知道蹩马腿了。
甲:那你也算得上老棋迷了。
乙:那是。
甲:我得问你个问题,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可不能藏着掖着。
乙:不能。
甲:你说………,你说………(抓耳挠腮,不好意思),你说………
乙:你倒是说啊!
甲:你说我下棋下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下不过马路对面那个修自行车的老头呢?
乙:这你都不知道啊?
甲:你知道?
乙:这说明你智商高啊!
甲:不是,真的,你说我又看棋谱,又听讲座,一到他那儿全不好使,书上说“当头炮,把马跳”。我怎么一走“当头炮”他就“把象飞”呢?
乙:老头没看过棋谱。
甲:更不对了,书上说:读书破万卷,下棋如有神。咱不能………
乙:下笔如有神。
甲:反正都是下。
乙:那倒是。
甲:后来,终于,让我找到办法了。
乙:什么办法?
甲: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乙:我给你保密。
甲:(凑近,欲耳语)
乙:行了,你就说吧,这里没外人。
甲:没外人?(看全场)
乙:没外人。
甲:那我可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乙:你就放心吧。
甲:我做梦跟他下。
乙: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甲:我做梦跟他下。
乙:那怎么下啊?
甲:就是在梦里跟他下棋,我当头炮,他飞象,我跳马,出车,(越说越高兴)我吃他的卒,我踩他的炮,杀他的车,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看乙,发现乙表情怪异)你可不能告诉他。
乙:(鄙夷的看甲)我不告诉他。
甲:赢了棋我都不告诉他。
乙:是!
甲:咱自己各一个人乐。
乙:对,赶紧的,蒙上被子!
甲:蒙被子干嘛?
乙:乐的时候别让人听见。
甲:听见倒没关系。
乙:有关系,丢不起那人!好家伙,我以为就我自己脸皮厚呢。
甲:就说那回,也就是1999年8月10日夜的这个梦吧。
乙:记得清!上世纪的事了。
甲:这个梦太奇怪了。
乙:怎么?
甲:梦见我成了一个象棋子,让人吆喝了半天,后来“叭”,把我给扔一边了。
乙:哦,有意思,这是让人给吃了。
甲:我一看,嚯,赶情这有好几位呢。
乙:也让人吃了。
甲:我还没坐下,就有人冲我打招呼。老兄,前方战事如何啊?
乙:谁啊,还是个热心肠。
甲:红兵。我还没说话呢,黑卒在旁边先开了口:“别理他,给他闷出病来。”
乙:这位闹情绪呢。
甲:红兵说:我怎么得罪你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于吗。
乙:是啊。
甲:黑卒一翻白眼:别搭理我,我死了。
乙:意见不小。
甲:(学黑卒)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别说过河了,我还没来得及动地方,就牺牲了。今天你摇旗呐喊,冲的倒猛。
乙:谁啊。
甲:红兵一听,来精神了,“那是,好不容易做一回中军。这往中间一站,感觉就是不一样。我身后是炮兵,骑兵在我侧翼。只听一声令下,三军雷动,我做先锋,冲啊!……”
乙:你就倒下了,比他还早呢。
甲:(情绪从高昂急转,然后自我安慰)倒……总是要倒的,人总有一倒,关键是怎么个倒法。将军一样倒下,光荣!你不想当将军啊?
乙:黑卒怎么说。
甲:怎么不想?谁不想?我做梦都想。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睡觉也是好士兵。乙:做梦的时候,还说做梦那?
甲:看人家车驰千里,马踩日月,炮声一响震山河,多威风。
乙:是啊。
甲:其实还不都是一样的木头?
乙:也有塑料的。
甲:就因为咱这脸上平白无故的写了个卒字,就这么倒霉。往脸上写字的时候也不考试,也不竞选,投投票也行啊,就是选不上你我,也有人请咱吃饭呀。
乙:净想好事。
甲:上回我们单位选科长。这个说“老张,投我一票,咱来一只烤鸭”,那个说:“小张,一张选票俩猪蹄!”
乙:这是选举还是点菜啊。
甲:不是,咱就说这个理,凭什么咱就得当一辈子卒子,有提干的时候吗?
乙:你得劝劝他。
甲:我正想词呢,红兵就说了:“你这属于闹情绪,昨天我们头儿才开的会,一再强调我们心中要有全局观念。以大局为重是争取战斗胜利的要害所在。
乙:说得好。
甲:“大局,什么大局?他老将的个人生死就是大局,我们的命就不是大局?”
乙:还挺倔的。
甲:“这话说的不对啊,小兄弟。”旁边的老兵慢条斯理的插话了,
乙:老兵是谁啊?
甲:老兵是个旧棋子,我不是爱丢棋子吗?为了凑数,拿他将就,比瓶盖儿强多了。要说这老兵可不简单,檀香木做的,那身上不知被多少双手给摩的,油光锃亮的,“卒”字都没色了,我一个朋友说,他大概是大清晚期时候的生日。
乙:嚯,那可有年头了。老兵怎么说的。
甲: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规则,我们卒也好,他们车马炮也好,在战场上生存的前提的就是将帅得活着。什么叫大局?大局就是我们整个集体共同遵守的法则。如果象棋当初规定一个中兵或一个边卒的死亡就意味着游戏的终结,我们就会象今天保护将帅一样来保护你的。
乙:见识还真不一般。
甲:什么啊,谬论。天生爱抬杠的我,一下就把话头给抢过来了,“为什么大局一定要系于某一个人的生死?大家都是一样的生命,人人平等才对。为什么脸上要有字?还划出等级,古人早就说过,王侯将相,……什么什么乎?”
乙:宁有种乎。你就别掺和了。
甲:不行,可把我憋坏了。梦里头脑子就是不好使,平时滚瓜烂熟的词竟然卡壳,让我觉得很没面子。
乙:梦里头也怕丢人。
甲:老兵把头转向我。“你说的倒很像围棋,围棋子没有字,都是一样的石头。只有落到棋盘上才有了生命,也并不因为某一个子的存亡而决定胜败。终局点目,以多为胜。”
乙:对,一点不假。
甲:黑卒一听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这才叫一个公平!
乙:这就叫公平啊?
甲:老兵慢条斯理的问黑卒,咱们一共多少个棋子啊。
乙:这问题问的,我两岁就知道了。32个。
甲:那围棋子有多少个啊。
乙:围棋子?两盒。一盒黑的,一盒白的。
甲:我问的是多少个。
乙:那……可多了。大概180……,不,可能,据说360个。
甲:你数过?
乙:没有。棋盘上361个格,填满喽也就361,关键是那也不能填满,富裕点360个,足够啦。
甲:从来没数过?
乙:教孩子数数的时候数过,没数到过100。
甲:你不说终局点目吗?
乙:点目。是数棋盘上的空格。问这么多干嘛?
甲:老兵讲了一个故事。
乙:什么故事。
甲:说有一个围棋子,是黑是白我忘了。
乙:就这点区别也没记住
甲:这个围棋子,自从记事起,他就始终被冷落在棋盒的一个角落里,眼看着身边的同伴一次次的出征又一次次的归来,自己却没有机会施展一下身手,心里很是郁闷。更为痛苦的是,谁也不知到这样的机会何时才能到来,他们是不排队的。
乙:他们不排队,抓阄
甲: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祈祷。终于有那么一回,一只手在棋盒里哗啦,哗啦,翻腾了一阵子,你猜怎么着?
乙:你做的梦,我哪知道啊
甲:把他捏起来了。啊,他终于看见了同伴们时常向他炫耀的墨绿色的战场,啊,他终于感到了手指温热的体贴,激动坏了,激动的眼泪在眼圈里转呀转,不料叭的一声,又给扔回去了。
乙:怎么了?
甲:他也奇怪,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叫投子认负。
乙:瞧这倒霉劲。
甲:红兵和我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黑卒也跟着笑,黑卒笑了一会他想起一件事来,自己该是撅着嘴的,又强忍住,然而又忍不住。那怪异的表情让我们笑的更厉害了。
乙:是挺逗的。
甲:一会,红兵又说了。
乙:说什么。
甲:“老兵,你年纪一大把了,你如果长胡子,胡子早拖到地上了。你说说,我们拱啊拱啊,连头都不能回一下,拱到底线却成了老兵,棋盘上的老兵可是废物一个。谁也瞧不起。你说,这个规则是谁定的,(看乙)嗯,谁定的?
乙:不是我。
甲:老兵又说了:在国际象棋里,兵拱到底线是可以升变的,车马象后,随便挑。
乙:老兵懂得真不少。
甲:一听说能提干,黑卒的眼都绿了。真的!?还有这样的好事?!咱上那边干去得了。
乙:要出国。
甲:老兵眼皮都没抬,小兄弟,别着急,也不见得是好事。
乙:为什么?
甲:我怎么听说,国际象棋里的兵卒老早就被兑净或杀光了,只要是能在棋盘上多活一分钟他们就很高兴了,很满意了。哪有心思提干啊。
乙:那是,威胁太大了。
甲:底线是什么啊?对他们来说,是历尽风口浪尖刀光剑影拼搏出来的成功之路,升变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可以豪情满怀,威压千军使其束手。
乙:这是真提干了,五星上将。
甲:底线对于我们来说,是贯尽平生之力给敌人致命一击以后的归隐之道,可以在恬淡中静观江湖之险。
乙:这是退休了
甲:所以说,底线兵是幸福的。中国象棋也好,国际象棋也罢,兵是什么?
乙:是什么?
甲:是平凡,是普通,是寻常百姓,是人民群众,是大多数,是人民群众,是潜在的力量。
乙:讲的太好了
甲:什么叫公平。只要遵守游戏规则,只要国际象棋里的兵不杀到中国象棋的棋盘上来,结果就是相对公平的。
乙:(疑惑的)
甲:我正接过黑卒递过来的一杯果汁,喝到半截,听到老兵后来关于公平的怪论,一下子把果汁呛进了支气管,“咳……咳……咳……”
乙:慢点。
甲:老兵,你老糊涂了还是骂我,什么时候,国际象棋也没有和中国象棋交过手啊,那不成关公战秦琼了?
乙:是啊。
甲:关公战秦琼算什么稀罕事?”(唱京剧)“叫你打来你就打,你不打,他不管饭。
乙:哪跟哪啊。
甲:“老佛爷与小太监打牌,不是问过天大还是地大吗?小太监怎么说?”
乙:你那朋友还真把他的生日蒙对了,宫里的事他都知道。
甲:这时侯,只听一个声音在半空中朗朗言道:“心中依然有怨,尚未参透棋事否?”老兵那脸刷的一下就变色了,低眉拱手,立在一旁,一声不吭了。
乙:谁啊,这么厉害?
甲:我四处寻么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影,忽然,又听得鼓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乙:又打仗啊,看来这是输了的不服气,要重新下一盘。
甲:只见红兵和黑卒顶盔贯甲,罩袍束带,奔赴战场去了。我也顺手抄起了兵刃,一扒拉动作迟缓的老兵,急急忙忙的冲上前去。
乙:军令如山倒。
甲:跑着跑着,迎面一员大将拦住我的去路,喝道:“呔,前面那厮,也不照照镜子,怎敢过河?”
乙:不能过河?
甲:我一听就急了,“过河的卒子顶大车,哪有不让我过河的道理?凭什么不让我过河?凭什么?(哭鼻子,擤鼻涕)你们也忒欺负人了。
乙:(闪)往哪抹啊。
甲:那员大将大笑不止,我低头一看,自己胸前号衣上明明写着个“士”字,赶紧收住了脚。乙:士?那可不不能过河。
甲:我迟疑了一阵,返身往回走,又听见人们议论纷纷:“嘿,快看诶,象棋里也有怕死的降兵。”
乙:降兵,没听说象棋里有俘虏啊?
甲:我低头再看胸前的字,却怎么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色。
乙:这可麻烦大了,不知道自己是哪头的。
甲:我这个着急啊,一急,
乙:怎么着
甲:就醒了。
乙:嗨
甲:从那以后,我在下围棋的时候落下一毛病。
乙:什么毛病
甲:让围棋子排队。
乙:嗨。
(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