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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禅诗的美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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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王安石晚年归隐钟山,参禅悟道,祥诗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主要体现为以下三个方面:一是物我浑然的无我之境;二是引佛典入诗,用典精妙;三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关键词:王安石;禅诗;宋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15)03-0120-04

白宋以降,禅宗几乎笼罩佛门。文人士大夫的心理结构中,虽然“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世精神仍顽强地占据着一席之地,但在个人生活情趣方面、文学精神方面,却更多地转向了禅宗哲学。禅宗的通达自由、游戏三昧的人生态度,调和了人世和出世的矛盾,给文人士大夫开创了一个理想的精神境界。有宋一代,最具争议的宰相王安石,也是这样一个在儒、佛思想之间徘徊的代表人物。王安石的人生,起落比较大。青壮年时大力推行新法,宦海浮沉,两次出入相位。晚年,退隐金陵,淡泊名利,潜心佛禅。禅宗思想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一方面可以让他化解掉变法带给他的人世的痛苦,另一方面又使他有了更深刻的人生体验,生命体验。他深研佛经,皈依佛法,超越以前的自我,进入了一个更高的精神境界。与此同时,王安石的诗歌创作也进入了一个巅峰的境地。“荆公绝句妙天下”,指的主要就是他晚年的诗作。本文主要探讨王安石禅诗的艺术境界及其独特的美学价值。

一、物我合一,物我浑然的无我之境

晚年的王安石经过大半生的宦海沉浮,看尽世情,随着佛禅修为的日渐加深,加上深厚的学养与丰富的人牛淬炼,诗作渐入佳境,创造出了一种“无我”之境。周裕锴先牛指出:“王安石的晚年诗中,充满了一种闲适之趣和宁静之美。‘不作意一平常心’都是求得安静闲恬、虚荣淡泊的诀窍,王安石深知这一点,因此在对自然物的观照中常常体悟到闲适的心境……王安石的晚年诗往往用直觉去体悟自然景物,这和禅宗的静观、默想的思维方式有密切的关系……他不是以政治家、哲学家的眼光看事物,甚至也没有用诗人的眼光,而是‘以物观物’,达到了心灵和物象的整合成一,接近自然天趣的审美境界。”王安石的禅诗主要集中在晚年,在他晚年的诗作中,客观而纯粹写景者颇多,一方面是因为学佛参禅的体悟渐深,另一方面则是从政坛退下日久,再加上长期居住于山林田野之问,登山临水,观鸟听泉,时日一多,心之所至,信手拈来,白有一派悠然气息,“无我之境”则是诗人宗教修为与心灵沉淀的一种真实反映,《宋稗类钞》卷十四有这样…则有趣的记载:“王荆公领观使归金陵,居钟山下,出即乘驴。王巩尝谒之,既退,见其乘之而出,一卒牵之而行。问其指使:‘相公何之?’日:‘若牵卒在前,听牵卒,若牵卒在后,即听驴矣。或相公欲止,即止。或坐松石之下,或憩田野耕凿之家,或入寺。随行未尝无书,或乘而诵之,或憩而诵之。仍以囊盛饼上数枚,相公食罢,即遗牵卒,牵卒之余,即饲驴矣。或田野间人持饭饮献者,亦为食之。盖初无定所,或数步复归,近于无心者也。’”近于“无心”,正是创造“无我”之境的内因。所谓“无心”,是禅宗常用的话语。禅以心为本体,而禅之所谓心乃是一种“无心之心”。“无心”就是“无我”,不做作,不染著,无挂无碍。禅宗常讲这种无心,如“但直下无心,本体自现”“如今但一切时中,行住坐卧,但学无心,亦无分别,亦无依倚,亦无住著。”《答蒋颖叔书》是王安石的一篇很重要的佛学论文,在该文中,王安石提到:“若知应生无所住心,则但有所著,皆在所诃,虽不涉二边,亦未出三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佛教禅宗中的重要思想,主要体现在《金刚经》中。这里实际上谈的就是“无心”。心无所住,并非百物不思,一念不起,也不是根本不承认外界的存在,而是于诸外境,心不染著,念念不停留,心心不附物,如此不受念缚,不被境惑,不为物役,则得自在。这种“无心”之境,表现在诗作中就是一种“无我”之境,体现出来的是一种“闲适”之美。“闲”主要指的是一种安适的心境,一种“无心于物”的生存状态,它与禅宗所说的“无住”“无挂无碍”是有着内在因缘的。请看下面的诗作:《悟真院》:“野水纵横激屋除,个窗残梦鸟相呼。春风日日吹香草,山北山南路欲无。”《春风》:“春风过柳绿如缲,晴日蒸红出小桃.,池暖水香鱼出处,一环清浪涌亭皋。”《初夏即事》:“石梁茅屋有弯J,流水溅溅度两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江雨》:“冥冥江雨湿黄昏,天入沧洲漫不分。北涧欲通南涧水,南山正绕北山云。”《钟山晚步》:“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槿篱竹屋江村路,时见宜城卖酒家”《题舫子》:“爱此江边好,留连至日斜。眠分黄犊草,坐占白鸥沙。”

在这些诗作中,山住水流,鸟飞花落,云往风来,诗人在对无日的性的自然界的事物观赏中,领悟到了宇宙人生的无目的性。读这些诗作,会给人一种灵魂的洗礼和心灵的享受。随意而适,唯心任运的人生态度,直接推动了王安石诗歌创作中性灵抒发的白由,抒情则随意挥洒,写景则随物赋形。在这样的自然中,在神秘的宁静幽邃气氛的熏陶下,人自然就放下了争逐之心、功利之念、贪欲之情,而达到了一种与自然纯然合一的闲敞、恬淡、悠然的境界。人从白然体会到宇宙的禅意,又以禅意去体味自然和人生,就达到一种超越尘世和政治的哲理,进入一种自然真趣之中:无论是“午鸠鸣春阴,独卧林壑静”,“还是眠分黄犊草,坐占白鸥沙”都蕴含着一片禅机,―份悠意,一种超然,一种洗净烦恼的人生的情趣,怡然自得j在这里,人与自然,心与宇宙全然冥合,进入了一种物我浑然的“无我之境”。

二、引佛典佛语入诗,用典精妙

《冷斋夜话》卷六有一条很有趣的记载:“舒王嗜佛书,曾子固欲讽之,术有以发之也。居一日,会于南昌,少顷,潘延之亦至,延之淡禅,舒王问其所得,子固熟视之,已而又论人物,曰某人可秤,子固日弁用老而逃佛,亦可一秤。舒王曰:‘子固失言也,善学者读其书,惟理之求。有合吾心者,则樵牧之言犹不废,言而无理,周孔所小敢从。’子固笑曰:‘前言第戏之耳。’” 山这条故事可以看出,王安石对佛经的态度是很包容的,对佛教也很感兴趣。笔者就南宋李壁注《王荆文公诗笺注》进行初步统计,王氏在诗中所引用的佛典人约有四十余种。可见,引佛教语汇入诗是王安石诗歌创作中的一大特点。兹举数例证之:《怀古二首》其一:“日密畏前境,渊明欣故园。那知饭不,所喜菊犹存。亦有床坐好,但无车马喧。谁为吾侍者,稚子候柴门。”其二:“长者・床室,先生三径园。非无饭满钵,亦有酒盈樽。不起华边坐,常开柳际门。谩知淡实相,欲辩已忘言。”《李壁注》曰:“日密,古尊宿也。《维摩经》:“化菩萨往众香国,得满钵香饭。回至维摩诘舍。时维摩诘语舍利佛等:“可食如来甘露味饭,大悲所熏。无以限意食之,使不消也。’有异声闻,念是饭少,而此大众,人人当食。化菩萨日:‘四海有竭,此饭无尽,所以者何,功德具足者所食之余,终不可尽。’于足钵饭,悉饱众会。犹故不,音赐。”《维摩经》:‘舍利佛见此室中无有床坐,作念诸菩萨大弟子众,当于何坐。’居士谓舍利佛言:‘仁者为法来耶,求床坐耶?’舍利弗曰:‘我为法来,非为床坐。’文殊师利言:‘居士,此室何以空无侍者?’维摩诘言:‘一切众魔,及诸外道,皆吾侍者。’文殊师利承佛圣旨,诣维摩问疾。是时,长者维摩诘,心念今文殊师利与大众俱来。即以神力空其室内,除去所有及诸侍者,唯置一床,以疾而卧《维摩经・香积品》云:‘香积如来,以众香钵,盛满香饭,与菩萨时化菩萨既受钵饭,须臾之间,至维摩诘舍,以满钵香饭与维摩诘。’又《弟子品》云:‘须菩提言:念我昔人其舍,从乞食,时维摩取我钵,盛满饭,谓我言:须菩提若能于食等者,诸法亦等。’《维摩经・见阿z佛品》云:‘佛告维摩诘,言:善男子,为此众会,现妙磐国无动如来,众皆欲见。于是维摩诘心念:“吾当不起于座,接妙喜国。”维摩诘谓摩诃迦旃延云:‘无以生灭心行,说实相法。’又,佛告文殊师利:‘汝行诣维摩诘问疾。’文殊师利白佛言:‘彼上人者,深达实相,善说法要’”笔者以为:以上两诗逐句对用维摩、渊明事。奇数句皆出《维摩经》,偶数句皆用陶渊明诗义,甚至有整句套用者。典故的交错运用,是刻意的形式设计,造成拼贴的趣味。这种设计除了语言艺术的效果外,更透露了一种独特的思维形态。维摩沾为佛家高上,陶渊明则为古今田园诗始祖,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于佛教虽不甚认同,但他的田园涛却隐然达到了一种宗教的境界。王安石将两者融于一诗,实含有兼摄会通的意图。此二诗虽逐句用事,然通篇贯穿,流畅自如,亦王安石晚年白写心境之作。通篇逐句对用维摩诘与陶渊明事,风格奇特,甚为少见,亦可由此窥见安石暮好佛及心怡陶渊明之归安田园之乐也如《咏菊二绝》其一:“补落迦山传得种,阎浮檀水染成花。光明一室真金色,复似毗耶长者家。”《李壁注》曰:“补随落迦山,观音化现处。《释迦氏谱》云:‘阎浮,树名也,此树生于南洲之二北,枝临大海。海底有金,金名阎浮,光浮水上,故此洲名。’《华严经》:‘譬如出于阎浮提,光照一切须弥山,然后普照一切大地。’毗耶长者,维摩诘也。《涅经》云:‘譬如日出阎浮提,光明破暗悉无余。’”这首诗四句全用佛典佛语,写来意象丰富,虽不着一菊字,却能将菊花独有的高贵品质和风情展现出来,可以说别具匠心,很有特色第一句使用夸饰的方法,指出自己所见的菊花非泛泛之辈,因为它的种子源自观音菩萨的化现处――补u落迦山。第二句用“阎浮”之典,借以突出菊花的花瓣呈现出金黄的色彩,让观赏者眼睛为之一亮,而“染”字的使用,更加使花色的美感生动起来。第三句用《涅经》中的“光明”典,强调了金黄花色的亮丽夺目,与众不同。第四句又用《维摩诘经》之典,再度运用夸饰的技巧,极言花色的耀眼度,直至光明一室,金碧辉煌,就如同维摩诘居士的住所一般。这首诗将佛典的运用,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荆公的佛学修养相当深厚。他对佛经的领悟与认识已到了非常纯熟的程度,对经中的典故不仅仅是对佛语的简单引用,很多时候是化用其意而出之。又如《示宝觉二首》其二:“重将坏色染衣裙,共卧钟山一坞云。客舍黄粱今始熟,鸟残红柿昔曾分。…‘坏色衣”即袈裟,“一坞云”代指四周麦田。末句典出《传灯录》:“鸟衔红柿落前。沩山接与仰山。仰山以水洗了,却与沩山。沩山日:‘子仆什么处得米?’仰山日:‘所是和尚道德所感。’沩山日:‘汝也不得空。’即分半与仰山。”宝觉禅师为荆公的方外之交。由于佛典中的形象十分生动,而王安石用沩、仰二禅师之间的故事比拟自己跟宝觉禅师的关系,用典贴切,于是创造出了独特的韵味。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限于篇幅,就不一一列举了。

佛语、佛典的大量运用,大大丰富了诗歌的语汇和表现力。典故如果运用得巧妙,必然会使一首诗的思想深度更宽阔,内涵更绵远有致。荆公禅诗确实深得其中二昧,用典精妙,让人叫绝。

三、含蓄凝炼,意味深长,言有尽而意无穷

周裕锴先生认为:“中国古代各种诗体都是有意味的形式,选择诗体往往意味着选择一种审美趣味。王安石由早年的古体转向晚年的绝句,正是标志着他的审美趣味由雄健宏富转向含蓄凝炼。而为后人所称赏的,也正是受禅悟所影响的晚年绝句。”笔者阅读王安石诗集,觉得荆公晚年绝句的主要风格为雅丽精工,但清婉风格和平淡风格的诗作也不少,而这些风格不同的诗作,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含蓄凝炼,意味深长,蕴含着深深的禅味。

山谷云:“荆公暮年作小诗,雅丽精绝,脱去流俗,每讽味之,便觉沆瀣生牙颊间。”请看下面这组诗:《南浦》:“南浦随花去,回舟路已迷。暗香无觅处,日落画桥西。”《染云》:“染云为柳叶,剪水作梨花,不是春风巧,何缘有岁华。”《午睡》:“檐日阴阴转,床风细细吹。然残午梦,何许一黄鹂。”《蒲叶》:“蒲叶清浅水,杏花和暖风。地偏缘底绿,人老为谁红。”《题舫子》:“爱此江边好,留连至日斜。眠分黄犊草,坐占白鸥沙。”《题齐安壁》:“日净山如染,风暄草欲薰。梅残数点雪,麦涨一川云。”宋胡仔日:“观此数诗,真可使人一唱而三叹也。”试分析最后这首《题齐安壁》。此诗四句各写景物,彼此并列,中间绝不费辞以相呼应,纯以景物安排构成境界。一、二两句,三、四两句,各自成对,借由相同的语句结构拉紧关联。至于前联与后联之间的布置安排就留下了更多的发挥空间。前联泛写,景物宽广而概括;后联特写,景物具体而集中。“日净、风暄”是背景,“梅残、麦涨”是主体。前联造语浅淡平和,意在营造气氛;后联用笔斩截有力,意在逼出诗境,禅意。通过对偶与安排,将四片景物组成一幅完整而美丽的画图。此诗足见王安石绝句之精美和高妙。 宋张邦基日:“七言绝句,唐人之作,往往皆妙,顷时王荆公多喜为之,极为清婉,无以加焉。”请看下面几首诗:《同熊伯通自定林过悟真二首其一》:“与客东来欲试茶,倦投松石坐欹斜。暗香一阵连风起,知有蔷薇涧底花。”《金陵即事三首其一》:“水际柴扉一半开,小桥分路人青苔。背人照影无穷柳,隔屋吹香并是梅。”《江宁夹口二首》:“钟山咫尺被云埋,何况南楼与北斋。昨夜月明江上梦,逆随潮水到秦淮。日西江口落征帆,却望城楼洞满衫。从此梦归无别路,破头山北北山南。”《南浦》:“南浦东冈二月时,物华撩我有新诗;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

上举荆公诸诗中,《同熊伯通自定林过悟真二首其一》很有特色。此寺至彼寺,由诗题已可想见从容闲游的生活。途间因疲乏而小坐,忽有一阵花香袭来,诗人通过敏锐的嗅觉,断定花香来自蔷薇。花长在涧底,而诗人并未目睹,全然因为风挟香气以俱来而觉知。“知有”二字最耐咀嚼,隐隐有一种发现的振奋,则暗香一阵,清香袭来,不啻暮鼓晨钟,引人人悟。此诗亦蕴含清心修炼,即可参禅悟道之理。在如此开朗的物境与心境之中,诗人自得其乐,只觉得闲适生活的点点滴滴最值得专心从事。四句之内,风神清婉,其间神气,令人向往。宋杨万里云:“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晚唐人与介甫最工于此者。如李义山: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皆佳句。如介甫云:更无一片桃花在,为问春归有底忙。~是虫声已无梦,三更桐叶强知秋。百啭黄鹂看不见,海棠无数出墙头。暗香一阵风吹起,知有蔷薇涧底花。不减唐人。然鲜有四句全好者……介甫云:水际柴扉一半开,小桥分路入青苔。背人照影无穷柳,隔屋吹香并是梅。四句皆好。”又有《读诗》诗云:“船中活计只诗篇,读了唐诗读半山。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朝餐。”又有《答徐子材谈绝句》诗云:“受业初参王半山,终须投换晚唐间。国风此去无多子,关捩挑来只等闲。”可见,杨万里对王安石诗作中的清婉作品很是推重。

嘉佑元年(1056),王安石在京任群牧判官时,作《冲卿席上得作字》:“所欣同舍郎,诱我文义博。占声无淫,真味有淡泊。追攀风月久,貌简非心略。”可见,王安石早年即已注意到平淡诗风的可贵。到了晚年,禅所阐发而出的朴素心境,使喧闹都归于静默、淡泊,因此,这种“淡而寓至味,平而有奇妙”的诗风在王安石诗中也经常会体现出来。“平淡”,这也是宋代审美风尚的一种普遍追求。

宋初,悔尧臣很早就将“平淡”视为诗歌创作的至难境界。在他的影响下,宋人对“平淡而有味”的诗风普遍比较重视。苏轼曰:“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黄庭坚评杜甫夔州诗“平淡而山高水深”(《山谷集》,卷十九,《与王观复书》),王安石虽没有直接提道“平淡”二字,但他在《题张司业诗》中写道:“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妙入神。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可见,他对平淡而寓真味的诗作也足比较欣赏和重视的。宋黄彻尝云:“……或问:‘道果有味乎?’余日:如介甫‘午鸡声不到禅林,柏子烟中静拥衾’,‘竹鸡呼我出华胥,起灭篝灯拥燎炉’,‘各据槁梧同不寐,偶然闻雨落阶除’皆淡泊中味,非造此境,不能形容也。”(黄彻,《巩溪诗话》,卷五)“味”是古人惯用的文艺批评术语,来自官能与美感的相互比况。“道而有味”,是在追求超越,参禅悟道的同时,也创造了美感。黄彻所举的王安石的三首诗,皆在描写生命中介乎悲喜而难以言诠的经验,唯其“淡泊而寓至味”,故耐咀嚼。第一首《自定林过西庵》:“午鸡声不到禅林,柏子烟中静拥衾。忽忆西岩道人语,杖藜乘兴得幽寻。”定林寺内有王安石书斋,此诗写午休醒来,四下空寂,就是平日经常扰人清梦的鸡呜,亦不可闻。.因为有幽香的柏子烟充盈斗室,诗人默默拥衾,若有所思。这两句描写静中意态,川笔简淡而传神。“忽忆”二句,颇有恍然领悟、毅然求索之意,能将沉静之致转为生动之情。第二首《书定林院窗》:“竹鸡呼我出华肯,起灭篝灯拥燎炉。试问道人何所梦,但言浑忘不言无。”题下诗人自注:“与安大师同宿,既晓,问:‘昨夜有何梦?’师云:‘有数梦,皆忘记’”梦境为竹鸡鸣声所打断,精神仿佛尚未完全恢复,起身灭灯拥炉,恍惚之间追想梦中事。诗人可能作了极耐咀嚼的梦,因此也对同宿者的梦极感兴趣。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数梦皆忘”,相对于自己的紫怀不舍,大师显得修持有素,诗人当下恍然有悟。大师虽自承有梦,但却能视如空中鸟迹,略无挂怀,任其去来,自是一种高深境界。“竹鸡”二句轻描淡写,而恍惚飘摇之情油然而生。第三首《示公佐》一诗:“残生伤性老耽书,年少东来复起予。各据槁梧同不寐,偶然闻雨落阶除。”寻常人知动则不知静,能动又不能静,只有参禅之人能动静兼摄。“各据槁梧同小寐”,静寂之境也;“偶然闻雨落阶除”,则于静寂中有跃然而动之机。黄彻所言之“味”,当即禅味;所言之“境”,当即禅境也。王安石此诗蕴含禅家之动静兼摄、喧寂如一之意。由上举数例,可以看出,这种淡而有真味的诗作在王安石晚年的诗作中也是有一定的比重的,这些诗含有一种融合禅悦与美感的艺术特质这种“淡泊”是“道”中之味,“禅”中之味,这与王安石晚年虔诚的佛教信仰是截然分不开的。这种淡,并不是枯稿贫瘠的淡,而是真积力久、绚烂之极所散发出的一种不琢而巧、不淘而净、不绘而工的生命的内蕴,是静心清心澄心明心的结果。王安石晚年体现平淡风格的诗作,正是因为在人生阅历、生命情境、参禅学佛的真积力久之下,才有如此淡而有味的意境。

四、结语

荆公晚年绝句,雅丽之作,雅而有味,清婉之作,清而有味,平淡之作,淡而有味,大多都蕴含着深深的弹意,言有尽而意无穷。宋代叶梦得有云:“王荆公晚年,诗律尤精严,造语用字,间不容发,然意与言会,言随意遣,浑然天成,殆不见有牵率排比处。如‘含风鸭绿鳞鳞起,弄日鹅黄袅袅垂’,读之,初不觉有对偶,至‘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但见舒闲容LJ之态耳,而字字细考之,若经麋括权衡者,其用意亦深刻矣。笔者在本文中最想说明的是,王安石的禅诗具有着极高的美学价值和艺术价值,达到了一种审美的境界,这是诗人天生的性格、学术的积累、人生的淬炼和宗教的涵养共同作用的结果,是王安石的生命结晶,亦是他灵魂升华的产物。王安石常引佛典佛语入诗,用典精妙,让人叹服。他的禅诗,含蓄凝炼,意味深长,达到了一种物我合一的无我之境,完全与自然融为一体。这些特点,也许正是荆公禅诗的美学价值及其留传千载、享誉千载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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